城破了。
年轻的黎国太子在部下的簇拥下穿过在战火中破败的城门,踏上寂静的街道。
窗户后,门缝中,一双双麻木又恐惧的眼睛盯着这群意气风发的敌国士兵,绝望地等待着他们宣判自己的命运。
掠夺、劳役、俘虏,还是……屠城?
但似乎没有人理会他们。
攻城的将士们整齐有素地涌入城中,迅速解决掉城门上最后一点抵抗的力量,然后目标明确地一路向正南方向而去。
那是宫城所在,也是这个古老王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与外城相比,这道看似坚固安全的城墙在敌人们眼中显得不堪一击。不出半天时间,禁军败退、天子被俘,无数宫女侍人四散而逃。旧王朝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归于长夜,新的朝代即将诞生。
于是黎国的太子也成了真正的帝太子。
帝太子黎穆在大将军的陪同下审视了整座王宫,见到被俘的王朝旧臣和天子嫔妃、王子皇孙,昔日的贵人一朝沦为阶下囚,在普通士兵的长矛和雪刃下瑟瑟发抖。
“劳烦将军整顿军纪律。”走到僻静处,帝太子微皱着眉对身边大将军说道,远处几个黎国士兵正围住一个女子,轻易将人逼到墙角,一面发出放肆的笑声。
“殿下!将军!出事了!”身后一个小将气喘吁吁跑来,“东边城墙下发现了几具穿着我国服饰的士兵的尸体,有人竟胆敢在宫中杀人!”
太子回头看了那小将一眼,微一挑眉:“胆敢杀人?你们进来后不是一直都敢吗?”
城破之后,宫女、内侍、珠宝,都成了他们的目标,最普通的士兵也敢视之为己有,肆意杀掠。
大将军的脸色有些尴尬,如此大胜,需要一场犒赏鼓舞士气,但太子殿下的性子显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只得大声呵斥麾下将领,命他们约束好部下。
再一抬头,年轻的太子已经转身走远,正好是东城墙的方向。
那里可还有个敢反抗敢杀人的人,大将军不敢让太子殿下孤身犯险,急忙追了上去。
黎穆沿着城墙内侧的石阶步上,几个黎国士兵的尸体歪斜在旁,颈上一道短而深的伤口,血溅了一墙一地。他细细查看片刻,觉得对方用的凶器该是短刀或匕首一类,这不像是禁军的武器,但除了尚未放弃抵抗的禁军,还有谁敢杀人呢?
踏上城头那一刻他知道了答案:女墙凸起处,身着红色冠服的年轻女子坐于其上,手中把玩着一柄被血染红的匕首,漫不经心向他投来一眼。
“殿下小心!”随后赶来的大将军阻止他上前。
黎穆听见女子轻声嗤笑。
在他身后的部下愤怒出言之前,那女子随意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别过来哦,不然……”
她歪头想了想,身体随随便便一仰,“不然我就只能跳下去了。”
赤裸裸的嘲笑。
然而黎穆看见她整个人的重心向后倒去,竟觉得有些胆颤,下意识向前半步。
却见女子纤细的腰身在空中转出令人心惊的弧度,随后轻松稳住了身形,目光却精准地看向他:“可就算我掉下去,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黎太子?”
“……公主殿下。”黎穆缓缓走上前去,仰视居高临下的姑娘。
曾经的,帝天子唯一的嫡公主。
十年前,黎穆跟随父王来帝台朝见,隔着人群远远望见高台上的帝天子牵着女儿的手同坐一席,听着才七八岁的小人稳稳应付各国使节,衣摆处描龙绘凤的金线在被烛光照彻的大殿中熠熠生辉。
当之无愧的帝台明珠。
之后他在父王的授意下在宴后的才艺展示中力压各国公子夺得魁首,帝天子大悦,当众称赞如此才俊才堪为公主日后夫婿。
但他迎着来自高台的审视,心知在帝天子和各国国君、公子眼中,仍只把自己当做一卑贱奴隶,把带着奴隶来赴宴的父王视为笑柄。
只不过因为彼时黎国势大,就连帝天子都须屈尊拉拢,这才有承诺日后公主下嫁之说。
后来他回到黎国,兢兢业业读书习政,终于让父王满意封为太子。而帝公主聪慧之名传于六国,他也只是有所耳闻。
三年前,帝天子崩,新王庸碌无能,帝台愈发式微。
如今他见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仍然鲜活、明艳,引人心折。
可惜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了两个国家的宿怨。
“你认识我?还是认得这身衣服?”安国公主好奇地看着他,一点也不紧张。
黎穆唇角含笑,耐心答:“我记得您,也认得这件衣服。”
“好吧。”安国失去了探究的兴趣,“我杀了几个黎人,你也要杀了我吗?”
“是他们对您不敬。”黎穆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位公主殿下这张脸蛋漂亮得过于引人注目了,会惹人觊觎也不奇怪。但他没想到,他听说的传闻还不够确切,这位公主分明不仅聪慧、胆色过人,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