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却心满意足。他最后看她一眼,目光缱绻温柔,“师妹,把我的尸体葬在师父旁边,且让我生生世世伺候他,偿还我犯下的罪孽。”
花涴呜咽点头,“好,我、我会的···”
重阳欣慰阖上双眼,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笑意,从容死去。
花涴悲痛极了,她仰天长啸,“师兄。”怀中人垂下双手,再不能应和她。
这是花涴第二次失去她的师兄。她顺着他的脸颊边缘摸索,果真找到一点翘起的痕迹,她沿着翘起的痕迹往外撕拉,揭下了覆盖在他原本面容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像是用刀片划出来的。花涴知道,她师兄的武功极好,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在他脸上划这么多刀。
她是气他的所作所为,然而这一刻,看到他脸上遍布的伤疤,她心中只剩下疼惜。
该承受多大的痛苦后,才能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她哭得几乎肝肠寸断。
阿初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提着一盏灯笼,快速飞过来。
纸糊的灯笼根本经不住这样大的风雨,她刚落地,只来得及看清一眼,灯笼便被雨水浇灭了。
只这一眼,足够她看清发生什么事。
她的个头矮矮的,此刻浑身却散发着与她身高完全不匹配的火焰,她高声问花涴,“他一直在暗地里保护你,不许任何人动你一下!你为何要杀了他!”
花涴痛哭道:“只有这样他才能解脱!”阿初想挥剑向她,花涴猛地起身,拽着她走近重阳的尸体,“你看看他的脸!”她强迫阿初低头,“我能猜到,他自毁容貌,一定是十分厌恶现在的自己,厌恶到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他求我杀了他,他说死亡是一种解脱!”
她按着阿初靠近重阳的脸,让她看得足够仔细,“他知晓自己罪孽深重,他无法原谅自己,想以死恕罪。”
阿初在重阳身边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的真容,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戴了人皮面具。
她顿时安静下来。
她伸手触摸他疤痕遍布的脸庞,只一下,似被蜜蜂蛰了手似的,迅速缩回来。
“我跟了他十年,从他十八岁,一直到二十八岁。我见过他从天山庵上下来时带笑的容颜,也见过他杀了人之后Yin霾的眼神。我知道他不想走这条路,”阿初当了多年刺客,已经不大会哭了,她睁着无神的眼睛,语气迟缓道:“可他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她长呼一口气,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仰头对花涴道:“谢谢你。”
花涴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她试图阻止,然而没等她行动,阿初已抽出长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她没有发出痛呼,好像长剑贯穿的不是她的胸膛一般。她爬向重阳的尸体,靠在他颀长的身子旁边,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主子。”她微笑道:“我陪你。”
花涴唤她,“时初!”
阿初闭上眼,亦欣然赴死。
花涴捂住嘴巴,瘫坐在滂沱大雨中,长哭不止,“呜呜呜。”
越千城不知怎么挣脱绳索,沿着崎岖的小路向花涴跑来,“花涴!”他在泥地中摔了一跤,立即爬起来,又跌跌撞撞跑向花涴。
花涴瘫坐在地,哭得睁不开眼睛,只是伤心至极道:“千城,阿初死了,我师兄也死了,千城,我好难过。”
越千城弯下腰,单膝跪地,于茫茫雨水中抱住花涴,“不怕,花涴,不怕。”他亲吻她的头顶,轻柔拍打着她的后背,“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花涴将头靠近他的胸膛,放心把全身重量交给他,整个人如大病一场般颓然无力。
大抵心里太难过,她脑海中只剩下痛哭一个念头,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力去思考。
天地漆黑一片,世间万物都模糊不清,这场暴雨过后,暮春的残花将彻底凋谢,只留下空荡荡的花核悬挂枝头。
越千城打横抱起花涴,涉过滚滚流下的雨水,他抱着花涴往船只停靠的那侧走去。今夜总不能在这里度过,花涴淋了雨,若再在外头吹一夜,很有可能感染风寒。
活人终归比死人重要,他要先顾好花涴,之后再想办法带走花涴师兄和阿初的尸体。
花涴常年练武,身材虽然瞧着很好,玲珑纤瘦,可她身上每一块rou都是实心的,只有抱着她,才知道她的体重远比看上去重得多。
越千城抱着她走了半个岛,手臂酸得不行,他咬紧牙关,拿出全部的毅力,坚持走到船只停靠的那侧岸边。
看到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船只,越千城顿时皱起眉头——阿初他们划过来的这艘船没有顶棚,下这样大的雨,船舱里面已经灌满水,他没有工具,根本无法把水舀出来。
就算他能把水舀出来,风雨这样大,他撑着一艘小船行驶在茫茫湖面上,毫无保障,说不定中途会出什么事情。
难道今夜他们要在岛上度过了?低头望着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