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小范围的生辰筵席,元钦帝却破了例,将那新晋探花也一同邀了来,道是年龄比几位皇子大不了多少,若是能互相切磋有所长进,即再好不过。
任羲阙早知道这探花入朝不久,因才华横溢、斐然成章而深得本就喜欢作诗yin赋的元钦帝赞赏。
yin风赏月的文人不一定对为官有些什么高深见解,但在官场中必是一枚供人左右的好棋,因此不论是哪一方,都希望能将他纳入麾下。皇帝此番邀约,便有这样的意思。
元钦帝近日脸色不佳,起宴后许久,都未理睬太子。
原因,众人心知肚明。年初,东南沿海一带地方兵力不断集中,击退东倭,屡屡大捷。本是好消息,但元钦帝却总不自在。广撒权力的确能钓大鱼,但东南为国舅公鲁端止的据地。这鱼若是挣破了网,临海自立一隅,那么便覆水难收了。
自年初太子即位后,鲁党便屡屡越界,又是地赋改制又是兵力下沉,分明是连尾巴都不愿意藏起来了。元钦帝向来倨傲,表面一字未提,心中却暗自画了砂。
众人各怀心事,没滋没味地用了这顿宴,便各自离去。
殿后有一棵百年榕树,虬曲苍劲,枝繁叶茂。卢煦池从间隙中窥见门前人群背影,便轻吁了口气,似乎是感知到了身后动静一般:“人还没走,你就来了,不怕被抓个先行?”
刘稷从葱茏Yin影中走出:“小池耳力还是像以前那般好。”
卢煦池回过身,目光细细临摹了刘稷温润俊秀的眉眼,一阵惶然涌上心头,直直上去拥抱了他:“师兄……”声音强压了哽咽,带出了点难得的孩子气来。
刘稷回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上次远远不就见过一次了么?转眼十八了,怎么还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卢煦池带了点窘态,又转移话题道:“我看宴上,师兄为何时常帮殿下说话?按照上回计划,难道不应与皇后和太子一同,才是最为妥帖的么?”
刘稷的目光在斑斓树影中显得尤为明灭不定:“时间紧,不宜多谈。总之皇帝生性多疑,此次因深忌鲁党,才册封了太子。站老二这儿,于你,于我,都安全得多。倒是你,三年多了,迟迟不下手,到底为何?”
他见卢煦池不答话,便也感知到了点事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师父如何教我们的,你入个漳国,便全都忘了?妇人之仁又怎能成大事?”
卢煦池没有接话,却握紧了手掌。
刘稷余光瞟去,只见那指节苍白突出,黑暗中望去,险是要生生戳破皮肤一般。他自知话说得重了,这才放缓神情:“此次计划已拖太长时间,这几十年,西汴边境屡屡被大漳所扰,每年供银奉粮,民不聊生。咱们兵力不够,又正逢变法关键时期,经不起差错。只有从内部打散了漳贼们,才有可能复西汴之荣光。这话不必我多说。”
枝桠将卢煦池的双眼蔽进黑暗之中。
他深深地望着师兄:“但师父也曾教导我们,恩不可忘,情亦不可罔……”
“什么恩什么情?”刘稷敏感地问道。
“……”
“总之……这事,缺谁都干不了。”刘稷不耐烦道,谨慎地望了望四周,见周围寂静无人,才又压下声音:“公主身体日益虚弱,皇子也快要成人,继续像你这般耗着,在朝廷里只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到时候……我们只能换人另行计划。”
卢煦池沉默半晌,却知自己已浪费过多时间,只匆匆又问道:“皇后那头,师父是什么安排?”
刘稷眼中的光在枝干中闪过,淡淡道:“滴骨验亲。”
夜深。
折屏上雕填了金丝琢玉的东山经摹本,屏风后头的梨木雕花屉内,静静躺着一枚香囊。
这香囊眼见平平无奇,里头却装着千年龙齿碎屑。每日就寝前,宫女翠莲便会将一片齿屑放入当日熏香中。
卢煦池直直望着这枚香囊,手刚一触,便触火似的放下了。又怔忪许久,才阖眼束下神色,伸向胸前的药包。
手还未伸入胸口,便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后头紧抱住了。
“鬼鬼祟祟,忙甚么呢?”任羲阙已褪了外衣,逮着卢煦池的耳畔便轻咬了一口,见卢煦池脸额苍白,神情惶然,便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那苍白怅惘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须臾,卢煦池便恢复原样,笑道:“能计划什么事,翠莲今天病了,我帮你把这香烛装好。”
任羲阙将头埋到卢煦池颈间,使劲嗅嗅发丝间的淡淡茶香:“一顿饭不见你,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卢煦池好笑地推开他:“至于这么黏糊么?以后多得是时间见不着,你还要缺胳膊少腿才罢休?”
“胳膊倒不至于,少条腿,是真有可能。”任羲阙将那折屏一拉,熟练摸到折屏左侧雕花木帘,循得一枚暗扣,顺着按了下去。
装龙牙的木屉后头本是一道墙,此刻却似暗门一般徐徐转开。门下嵌着两片薄轮,轻巧地驮着那扇厚墙,无声转至一旁。待任羲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