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里衣下,身姿轻减,面色微显苍白,整个人都如同房里那一盆许久不见日光的宝珠山茶一般,恹恹瘦损,仿佛下一刻里,便要花叶委地,无声凋去。
江菱心想,顾景易可是个不着调的,听说上回还带沈陶陶一个小姑娘,穿了宦官服饰去打马球。但也正因他是个不着调的,到时候闹腾一番,说不准反倒能令陶陶将这几日不快之事暂时放上一放,便是忘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打定了主意,她便颔首道:“那成,你在这等我,我很快替你买来!”
她说着,便紧步出去了。
沈陶陶听着槅扇微微一启又一阖的响动,也微垂了垂眼,慢慢披衣起身,行至妆奁前。
她见铜镜中,自己的面色苍白,怕静夜中怕吓着了安乐,便抬手于腮边上了些许胭脂。
而后又拿过搁在一旁的牛角梳,一道缓缓通着长发,一道信手捻起妆奁里一支簪子。
就在她绾好发髻,打算抬手将簪子插入发间的时候,指尖却倏然顿住了。
那是一支罕见的红珊瑚簪子,质地莹润,镂刻着Jing巧的番莲花纹样。
正是宋珽赠她的簪子。
沈陶陶的指尖重重一颤,只觉得这支红珊瑚簪子滚烫地几乎拿不住,这十几日里强自平复下的情绪,仿佛被层层布帛压着的火苗一般,终于狠狠蹿出,渐成燎原之势。
她下意识地阖了阖眼,胡乱地将手中的簪子往妆奁最底层一塞。逃避般地站起身来,行至长窗前。
长窗洞开着,窗外的夏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带来令人心静的玉兰香气。
沈陶陶将身子半倚在窗楣上,顺着夏风拂来的方向极目望去。
从此处,勉强能够望见房门前的情形。
此刻日头已经彻底沉入了太极殿高耸的屋脊下,最后的一丝余晖也将要散尽。在这蒙昧的光线中,宋珽正缓缓收回了目光,沉默着往停在一旁的官轿行去。
他步履沉滞,行得极慢,清瘦的影子落在庭前的青石地面上,在这将要熄灭的夕阳余晖里,显得萧索而寂寥。
沈陶陶倏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似有莫名的情绪层层涌来。
而正在此刻,宋珽也似有所觉一般,回首望向此处。
沈陶陶一惊,赶紧将身子往后一缩,紧紧地贴在身后的妆奁上。
宋珽复又在游廊上独立半晌。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收尽。四面华灯初上,他的目光于廊下挂着的一盏花灯上停了良久,眸中似有无数情绪交织,但终于,还是渐渐暗去。
他垂首,缄默着踏上了道旁等候已久的官轿。轿夫们为了赶上宫门下钥的时辰,走得也格外快些,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陶陶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复又于妆奁上坐下。贝齿轻咬着下唇,竭力说服自己,像是若无其事一般,自妆奁里捻起一支常用的白玉簪子将发髻束好。
槅扇再度微微一响。
沈陶陶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却见是江菱拿着她要的东西快步自外头进来。
一瞬间,沈陶陶只觉得心跳快了几分,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仿佛为了掩饰一般,她微垂臻首,小声道:“回来了?”
江菱点头,将东西一一放在桌上,招呼道:“是啊,你快过来看看,可还缺些什么?”
沈陶陶深吸了一口,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随着江菱的步子走到桌前,略微过目了一遍,便微微颔首道:“都在这了。”
她这头应下了,手中也并不闲着。
也许是眼看着天色已经擦黑,也许是刻意为了令自己忙碌起来,以至于没有时辰多想,沈陶陶的动作又比往日里快了不少。
烧水,蒸芸豆,切山楂,揉酥皮,近乎是一气呵成。
近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面上撒了白芝麻,酥皮薄如纸的玫瑰饼,与细腻晶莹如羊脂美玉的山楂芸豆卷,便一一放在了碟中。
沈陶陶分出一些给江菱,又将剩余的放在了食盒里,与其余的东西一道带走——最后一道菜,还是得吃热的才好。
江菱倒也没多想,只是左手拿着玫瑰饼,右手又拿着山楂芸豆卷,各咬了一口,暗暗在心中暗叹顾景易这小子可真有口福。
沈陶陶并不知她已想到了旁处,只独自提着食盒,顺着僻静处匆匆而去。
当她赶至闲月宫旁侧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闲月宫冷僻,周遭又尽是一些废殿,就连深夜里竟也没有几处灯火。
而沈陶陶亦不敢掌灯引起宫人瞩目,只能借着蒙昧的月色摸黑前行。
她一路往当初安乐指得方向行去,那深红色的八角小亭,倒也慢慢露出了端倪。
沈陶陶松了口气,又往前行了一阵,却倏然停住了步子。
上回隔得远些,她不曾看清,此刻才恍然发觉,这所谓的八角小亭竟是建在湖心之中,仅有一道曲折的廊桥与河岸相连。
光是听着夜色中水波轻晃的声音,沈陶陶便觉得身上起了一层寒粟,下意识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