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尚藉司的膳堂里走水。
所幸这膳堂也并不挨着寓所。这火想是烧不着此处。
沈陶陶本想着,以不变应万变,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一下情绪时,却突兀地嗅到了一丝烟熏火燎的味道。
随后,一缕缕青烟,便无孔不入一般,自窗缝里,门缝里钻了进来。
而在庭院中,宋珽留下的影卫正与几名宦官服饰之人缠斗。
宫中的人手被膳堂那的走水引了开去,这些人又借着救火的名义,提着水桶接二连三地聚了过来。
虽武功在他之下,但也难敌他们人手众多,一时间,竟也有些分身乏术,被不知从哪里溜进来的,一名宫女服饰的女子点着了放在寓所一侧晾晒的书籍。
眼看着青烟窜起,影卫心中一凛,再顾不得什么,一枚鸣镝自指尖弹出,迅速飞上天幕。
而正在救火的顾景易看到半空中鸣镝炸响,面色也是一慌:“糟了!调虎离山!”他说着立即将手里的水桶一丢就往女官寓所里跑。
但这救火的人层层叠叠,前仆后继,就算他再怎么呼喝,嗓音也只混在一片嘈杂之中听不真切。即便用刀背打开了涌过来的人,但站在后面的人,却又迅速被推了上来。
一层挤着一层,无论他怎么咆哮挣扎,都无法从这人chao里出去。
而在女官寓所中,沈陶陶正站在床边,以帕子捂住口鼻,压抑不住地轻声咳嗽着。
起初,她还能坚持一阵,但这外头的火愈烧愈旺,烟也一阵阵地往里窜。
她若是再不出去,即便不被火烧死,也得被这烟呛死。
沈陶陶又忍了一阵,终于再忍不住——若是再不出去,她恐怕就要晕厥在这火场里。
如此,她也只能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思,推开了长窗,撩起裙摆,自窗楣上跳下。
窗楣外,是坚实的青砖地,她落在上头,没能站稳,身子一歪倒在上面,膝盖一阵锐痛。
沈陶陶倒抽一口冷气,强行忍住了痛呼,刚想自地上起来,却见身旁人影一晃,似乎有一名宦官服饰的男子自一旁树影里跃出,一把便勒住了她的脖颈,旋即一张shi帕子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
沈陶陶下意识地想从袖子里拿小银刀,但指尖刚触及刀柄,手指便迅速地软了下去。
——这帕子上混了蒙汗药。
沈陶陶心中最后闪过这个念头,身子彻底软下,渐渐失去了知觉。
☆、覆辙
月斜星沉, 玉澜殿中,一名身着道服的小道童跌跌撞撞自外头进来。
他甫一进门,便险些撞到一人身上, 顿时骇了一跳, 忙后退几步抬起头来。
立在屏风前的, 正是宋珽,他的肤色于夜色中愈发冷白如霜,却又隐隐透出几分掩不住的焦灼, 还未等道童开口, 他便厉声追问道:“宫中出了什么事?”
道童打了个哆嗦, 低下头磕磕巴巴地回禀道:“世,世子爷,尚膳司走火, 沈,沈女官不见了——”
他话音方落, 只觉眼前一花, 方才还立在屏风前一脸病容的男子竟自他身旁疾步而过, 带起一阵微烫的夏风。
殿门外,守门的金吾卫听见响动, 正警惕地向此看来, 见宋珽从里头疾步出来, 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枪一横, 拦住了他的去路,语声恭敬却暗含警告之意:“世子爷,宫中规矩,入夜后不可随意走动。还请您回玉澜殿歇息。”
“奉圣上密旨,宫中有敌国细作混入。特令金吾卫秘密搜宫, 不可放过半点可疑之处!”宋珽双目通红,自袖中取出一物,往两人眼前一亮,竟是半枚虎符。
他的胸膛几乎挨上那锋利的枪尖,面上却没有半分恐惧,唯有惶急。此刻,他已褪去素日里的冷静从容,近乎是困兽般地疾声道:“速去传金吾卫统领!耽搁者,以抗旨论处!”
两名金吾卫左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迅速退下,很快便请了金吾卫统领过来。
金吾卫统领半信半疑,缓缓地将那半枚虎符与自己的半枚一合,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他眼皮微微一跳,再不迟疑,沉声对众金吾卫命令道:“搜宫!”
……
一片昏沉中,沈陶陶只觉得脑中隐隐有些发痛,便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慢慢睁开眼来。
眼前十分光亮,似点着无数灯烛,令她略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好半晌,才逐渐恢复了视野。
东珠垂帘,云母屏风,紫檀木多宝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富丽之态,还隐隐带着几分熟悉。
沈陶陶混混醒来,脑中仍有些混沌,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直到上首,传来了女子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冷意。
沈陶陶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望见一身朱红色广袖宫裙的李贵妃,正轻蔑地俯视着她,眼底还透着几分快意。
沈陶陶一惊,下意识地想站起身来,却又迅速被一旁盯着的粗使嬷嬷压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