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齐修踏过沾满腥湿的地牢台阶,一步一步向着深处走去。
他一身黑红便装,手里懒洋洋地拎着一枚令牌,抛起、落入手中,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单看身姿,腰板笔直如松,五官英气如刀削剑刻,正是个鲜衣怒马的轻狂少年。他此番活泼的举动,不像是在阴暗黝黑的地牢,反而像是走在春光明媚的街上。
可他身后的文官与周身的守卫却一个个屏息凝神、噤若寒蝉,仿佛一个眼神流动、一个字眼脱口,便会惹来承受不起的灾祸。
直到宗齐修停在一个守卫的面前,才终于有声音打破了静谧的地牢。
“她在哪?”
“最深的那个牢房,”守卫递上钥匙,头压得更低了,顿了一顿,才把那个称呼吐出了口,“……这是钥匙,陛下。”
宗齐修像是被这个称呼取悦了,一双星眸弯了起来。
他的脚步更快了,踏过鲜血与污水横流的长廊,传出轻轻的回响。到了牢房前面,他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守卫们都退出去。其中一个文官踌躇不定,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开口:“……陛下,妖人生性凶残,她更是心机深重,请务必小心……”
宗齐修笑了:“你们不是把她废得差不多了吗?”
文官不敢支声,深深地行了大礼。宗齐修烦躁地挥了挥手:“下去,没有命令,别来烦我。”
老文官匆匆走了,不一会,脚步声消失不见。宗齐修开了地牢的门,缓步踏入,四处打量了一番。说来也好笑,一个曾今的前皇子,居然会对地牢颇为熟悉。可他宗齐修从小便是烂泥里长大的人,在皇宫里的地位就比杂草高贵一点。
可不知她会怎么想?历经三代,当过权臣、做过皇帝,手下染尽鲜血无数,费尽心机获得的一切化为乌有,如今沦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这滋味,好受吗?
牢内太过昏暗,宗齐修点亮了一旁的油灯。
她蜷缩在地牢的最角落,悄无声息,简直像一具尸体。过于粗大的锁链自墙壁伸出,将她牢牢地捆在原地,动弹不得,更显得她皮肤苍白如雪,身形瘦削伶仃。那布满伤痕的身体更是少有几片布料遮掩,只有她那条巨大的狐狸尾巴微微弯曲,挡住双腿间的缝隙。绒毛不似以往蓬松光泽,但也勉强充当了些许遮羞的作用。
传说中的妖狐——闻秋。
妖人祸世,一朝掌权,把文武百官中忠心的、为国的、为民的,流放的流放,斩杀的斩杀。她坐上龙椅仅仅一个多月,就把本就不聚的民心搅成一盘散沙。皇宫夜夜笙歌,人间民不聊生,倒是为起义的军队们慷慨地聚拢了民心、敞开了城门。
随后起义军们的铁蹄踏破了皇宫大门,她一把火烧了寝宫,妄图自杀,却没死成,被捉到了地牢里关押起来。
宗齐修的笑容更大了。他缓步向前,到囚犯的面前蹲下。
他感到胸口间的那块伤疤似乎重新裂开,灼烧得他隐隐作痛,如此清晰地向他传递着那股炽热又浓烈的情感。
宗齐修叫出这个久违的名字:
——“好久不见,师尊。”
此番称呼一出,倘若给外人听到,无外乎一道惊雷。
听到声音,尸体一般的人终于动了。她柔软低垂的耳朵颤了颤,手臂牵动得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渐渐抬起头来。
与外界相传的祸水容颜妖孽魅人相比,闻秋其实有着一张看起来十分清高美丽的脸。一对细细的柳叶眉,与一双略微上挑的丹凤眼,装满其间的不是风情,却是嘲意与冷淡。她的脸颊不大,皮肤苍白,立体的鼻梁与浅色的薄薄嘴唇更是加了几分不近人情。倘若她收了尾巴和耳朵走出去,没人会相信,这就是传说中把两朝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妖狐。
此刻,闻秋微微张唇,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你还没死呢,小畜生。”
宗齐修忍不住笑的更开心了。他的手轻轻伸出,缓缓托住闻秋的下巴。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触碰,他却感觉内心熄灭已久的火焰再次烧了起来。
或者说,他等这一刻,太久、太久。
“师尊,你确定一见面就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嘴上是敬称,眼神与动作却无比放肆。宗齐修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身体——从脸颊,到明显的锁骨,到颜色粉嫩的乳头,再到被尾巴遮住的双腿之间。
闻秋感受到了这股冒犯的目光,露出了几分薄怒,可她的双手被铁链紧紧锁住,就连遮挡身体这一动作都没法完成。
她自然知晓,宗齐修对自己的恨,可也同时能看出那双眼里的欲望。那熟悉的眼神她看过无数次,在自己无数次不得不放弃尊严,献出身体的时候。
她强作镇定:“小畜生,来是为了杀了我?那就利落点,别耽误我上路的时辰。”
听到这话,宗齐修却忍不住笑了。
“死?师尊,你这种人,居然也会想死吗?”
他伸出手,轻飘飘地拨开了压在闻秋身上的铁链,满意地看到她的神色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