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张密网笼罩着辽州医院,各个窗户里的光好似从网洞里渗出来,冰凉朦胧,照亮了半边天。
本应该冷寂森森的医院却因为刚送进来,命在旦夕的病人显得有些惊悚,亲眼目睹男人被从担架上抬下来的人都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好吓人哦,全身到处是血,肚子还有个血窟窿呢,这怕是活不成了吧。
手术室外的绿色长廊来往匆匆,如同黑白幻影来往闪现,女人却像失了魂一样坐在凳子上,一身衣裳到处是血,手里还握着个凝满血迹的珠花,被摔得残破不堪,
当一滴滴水渍将珠花洗出点点晶莹后,傅年眼眶里的泪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下,如潮涌一般决绝的滚落。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心好似被狠狠挤压收缩,痉挛之间难以言喻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好疼好疼,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泪水夺眶而出时一只大手伸到她眼角,每一颗都被轻轻拭去,萧恒蹲在女人腿边,额头和手背还留有乌青伤痕,那双手的力道却极其温柔。
傅年抬眸看着他,隔着层氤氲薄雾依然能够看到他伤得不轻,每一处伤都是他为自己摔断翅膀的证明,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顶天而立的军人为了她心甘情愿赴死。
“阿恒...对不起....”傅年一遍遍抚摸他的伤口,抚到红肿眼角时泪落得更凶,她不是个好女人,她不是!心头的愧疚快将她淹没,女人埋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萧恒却听懂了她想说的话,大手沿着无法往下滑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微红的眸子里尽是沉痛,他终是说出了那句不敢问的话,
“阿年,你又开始在乎他了对吗?”萧恒想问她是不是又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他多了解她呀,早看女人她的不对劲,从江城回来便是这样,虽然她极力掩饰,但眸子里偶尔的恍惚让他心也跟着颤动。
一个月可以改变很多,你是不是又在朝夕相处中对那人动了心。
那我呢?萧恒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男人沙哑的声音让傅年身体一僵,胸口涌上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荒唐,她在做什么?她居然让自己的丈夫亲口问住这种话,他心里会有多疼?
“我们离开辽州吧,阿恒。”傅年轻轻吻上男人的眉,头抵着头。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他们离开好不好,她好想念漠镇的一切,斑驳石子路,蜿蜒长河,还有一排排的青砖瓦房,小阿恒还在等他们呢,恒年饭铺这么久没开张,怕是老客都被其他店铺抢完了吧。
走吧,远离辽州种种,等确定那人安全之后他们就走,以后再不回来,再不理心口那错纠结心酸的情绪。
“好,我们回去。”萧恒闭上眼睛,将女人拥得更紧。
*****
不知是几天后,渐暖日光沿着窗帘的缝隙照在男人脸上,卷起一道金边。
霍随舟渐渐转醒,胸口和腹部涌上的疼痛顿时让他虚弱低喘了两声,视线模模糊糊,打量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大床上,漫天的白晃得眼睛疼。
他没死?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男人便艰难地想撑起来,去找她。
手臂刚有动作,门便被打开,一身淡绿加绒旗袍的女人将门关上后转身。
“醒了?”
“.....嗯。”
两人之间仿佛老友问好,嘴角都是浅浅的笑,仿佛仓库的惊心动魄和生死一线都不曾发生。他们如同阔别多年的朋友,气氛放松,一个不再带刺,漠然相向,另一个也不再苦苦请求,痛彻心扉。
这轻松氛围如此来之不易,以至于霍随舟连眼睛都不敢眨,静静凝着女人眼底的柔和,看她端着盆热水放在桌上,手里巾帕拧干后擦拭他的手臂,动作无比熟练。
男人昏迷这段时间傅年几乎天天守在医院,早已轻门熟路,一点也不会弄伤他。
霍随舟看痴了,凝她这样不厌其烦的反复擦过手背,干涩的眼眸涌上点点湿意,“年年,你.....”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傅年疑惑的看着她,眼底皆是耐心,男人喉咙一哑,“你那天.....在仓库是不是叫我....叫我.....”我听见你哭着叫我夫君,你是不是原谅我了,还在乎我,千言万语不知怎么开口,眼眸只深深攫住她。
“夫君。”女人柔声唤道。
不知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声称谓,心疼的,温柔的。那轻轻一声萦绕在霍随舟耳边,眼眶顿时红了,如同脆弱的孩子,听到一声呼唤立即变得不知所措。
“夫君.....”傅年心里一酸,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握着男人的手掌往脸上摩挲,“霍公馆后园的桃树发芽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有....张妈和其他佣人,她们会好好照顾的,每天....都会施肥浇水。”
“嗯,还记得我小时候送你多少只纸鹤吗?”
“记得!我一年前...就去督军府拿了回来,总共四百六十五只,咳咳....”女人每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