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正紧盯着门口。他一进来,那人就面色苍白地追着他的脸看,等他走近了,就略略抬了抬扎着针的手背,可怜兮兮地问他:“打完这个我可以走了吗?”
回忆依然清晰,因为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祁皓帮他办完医院的手续,推门进来,就看见肖清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略略抬了抬扎着针的手背,有气无力地问他:“打完这个能走了吧?”
“啊……”祁皓一下子有点恍惚,多年不见,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却历历在目,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同学,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夜长大了。久别重逢也并非只有欢聚,看着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可以。”一个严厉的声音从祁皓身后传来,祁皓被吓了一跳,随后就被后面这人一把推到了一边。
一个男大夫手插在白大褂兜里溜达进来,走到床边,冷酷无情地浇灭了肖清的一丝希望,他说:“打完这个还有两瓶,观察一晚上,明天把该做的检查给我做了,再走。”
肖清说:“我今天打完先回去,明天再来不行吗?”
那大夫十分不屑地“切”一声,说:“少跟我来这一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医院你家开的呀?我还不知道你,今天放你走,明天你要是敢来算我这么多年白干了。”
肖清想要辩驳一句,然而并没有机会开口,那大夫继续说道:“当年给你做手术的时候都是签过合同的好吧!异体胎囊植入技术虽然已经普及了,但是依然属于特殊医疗项目基金范畴。你们也得回馈一下我们搞科研的吧,能不能好好为科学技术进步稍——微定期提供点儿微——不足道的资料!你都快两年没来做定期检查了吧,我说错了吗?”
肖清一脸诚恳地说道:“钟医生,是我错了。”
钟大夫大概是被病人这种勇于认错的态度治愈了,叹了口气,换回一种苦口婆心的口气,继续教育他:“我之前吧,就跟你说过,不要那么早就放弃希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把一切交给玄学。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看你这不是就——”
钟大夫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沉迷于八卦的祁皓,小声问肖清:“你是不是换人了?我怎么觉得以前不是这个……”
肖清赶紧解释:“不不,这位是我朋友,今天多亏他帮忙把我送来的。这个孩子完全是个意外,我跟周……就是您知道的那个人,已经分手了。分手之后,才发现的。”
“哦……”钟大夫听了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面不改色地当即推翻了自己一分钟前说过的话,他说,“那你要想清楚,尽快做决定,现在还在三个月之内,影响小,恢复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跟旧生活彻底告别,才能有新的人生——哎,你的这个朋友今晚能给你陪床吗,还是给你找个护工?”
钟大夫说着转头去看祁皓,祁皓正陷入信息量过载状态,突然被点,如梦初醒。
他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地说道:“我我我……我……那个,陪!”
(11)
十点左右,护士进来给肖清拔掉了输ye针,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准备睡下。
肖清虽然身上疲累,但是他有些认床,而且在医院里总是格外不安心,翻了好几个身还是一时睡不着。
祁皓就躺在他床边不远处的陪护床上,那边比病床窄小了许多,祁皓高头大马地躺上去就占满了,看着有点逼仄可怜。肖清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憋住了。
“想笑就笑,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高头大马十分不爽地说道,“这个大夫真是够厉害的,怪不得你不敢来医院。”
隔壁病床没有人住,祁皓本想在人家病床上睡,就去和钟大夫商量,结果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敢怒不敢言,只好老老实实睡陪护床。
肖清说:“钟医生是业内权威,虽然脾气大了些,但是一直对我很照顾的。接触久了才发现其实他也就是嘴上厉害,对患者都很好的。”
祁皓说:“好吧,有本事的人脾气大点儿也正常,你看我这不是就赶紧虚心接受了。”
肖清就笑说:“其实我真的没事的,找个护工就可以的,我早就不像小时候那么没出息了,这屋里有个人就行。”
“哈哈哈哈,”祁皓笑了起来,说道,“你小时候那是了不起,嚎起来,哎呀,可吓死我了!”
肖清知道他说的那些事,倒也不觉得难为情,想起往事反而觉得挺温暖。那样的遭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了,那段时间,他在绝望里挣扎了很久,多么狼狈的样子都被祁皓他们见过了。虽然说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来,但纯粹的关心和热情的陪伴依然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祁皓,谢谢你。”
黑暗中,肖清忽然说了一句。
祁皓一愣,说:“就今天这么点小事儿,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肖清说:“不只是因为今天,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你们也都很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