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旻九前五年的噩梦里,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发酵在这栋宽敞而漂亮的房子里罪恶的事。或许有,但那个人从未向他伸出援手。
广旻九沉沉浮浮地挣扎了五年,他被这片深不见底且散发着腐臭味的泥沼吞吃。他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广旻九无比羡慕与自己拥有相同样貌的弟弟——他的生命如此干净,他从未被自己的母亲用嘴唇、四肢和下体猥亵,他的身体是洁净的。
那一天是下午,外头的天气已经脱离夏日最为燥热的时候。他把钥匙插入锁孔,推开门准备踏入这被阴霾笼罩住的家。广旻九的左手拿着一个装有奶油泡芙的纸盒,这家甜点店开在街角,墙体被刷上暗绿色的漆,四周都挂上好似九十年代的英文海报。
甜点店的老板和广鸠行所熟识,他被店主塞了一纸盒的泡芙。
「帮忙带给广鸠行吧。」店主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意彰显他与广鸠行不普通的关系,「这可是新品哦?你告诉她别忘了给我点反馈。」
他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或者说,他不想分出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因拒绝而牵扯出的一系列后续。广旻九没有对此作出回应,他拿着东西转身出了店门。
男人朝他调侃:「阿九,多笑一下嘛!」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笑。他该笑吗?面对后头无尽头的猥亵,用嘴角勾出阳光又自信的笑?
广旻九拎着泡芙往回家的路走去,他在公车站看见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广旻九认真而怀疑地思考,这是否同女人是一样的?他的目光只短暂地扫过他们,不作任何停留。
他是否应该开始打破那个游戏了?用他两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收集的匕首刀具来剥去自己身上紧贴的脏皮?万幸女人仍有对于人伦的一丝敬畏,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发育完全的性器无法满足她,使得他至今还挂着最后一层遮羞布。
但女人近来的行径已愈发大胆,或许再过不久刺入她身下那张嘴的就不是女人的手指,而是他的下体了。
他内里的脏水已经快要从喉咙涌出。
广旻九将纸盒放在鞋柜的上方,他弯下腰用手指抵住帆布鞋的后端,轻轻把脚掌从中取出。在把鞋子整齐地放好后,他再次拿起纸盒缓步走到楼梯的第一级阶梯。他似乎听到从二楼传来的慌忙的脚步声,那声音不属于女孩的轻巧,而是更加笨重臃肿的。
广旻九在楼梯的转角处碰上了男人。这个男人在年轻时可谓是俊美优雅,功成名就。但如今他的眼睛已被酒精泡肿,两颊的肌肉因年岁而松弛,他的口腔与肺部呼出的不是空气,是酒。浓郁呛人的酒臭味。男人沉浸在酒精给予的麻痹之中,他为这虚无缥缈又让人成为野兽的快感而抛弃自我。
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肥满的脸上是不正常的红。他的胸口不知为何上下猛烈地起伏,额头与脖颈也被油腻的汗水浸满。
广旻九朝男人微微点头算作问好,哪知向来不做声的他想要掩饰什么一般,用手扯了扯本就不算整洁的衣领。男人咳嗽几声后朝他开口:「今天有些热,你从外面回来?」
广旻九只掀起眼皮,一副漠不关心的沉默模样。
「是,今天的鬼天气。」男人向自己找到了认同,他注意到广旻九手上的东西,又开口询问,「是泡芙?我记得你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广旻九从喉咙挤出一个懒散的回应,又说:「是妹妹的。」
男人的脸色闪过怪异,心虚、懊恼和恨。他敷衍几声,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
广旻九立在原地,又把眼睛垂下,黑色纤细的睫毛与额间碎发的阴影融合一体。他看向男人被酒精摧毁的身影,果然见男人拿起鞋柜的车钥匙出门。他仍然站在原处,暗蓝色的眼珠里缓慢地翻起些什么。
他走到广鸠行的房门,食指与中指屈起扣响木板。鼻子轻动,嗅到残留在周围的酒味。
啊,原来妹妹和他是一样的。
广旻九无比缓慢地用牙齿咀嚼这句话,去品尝它的味道。
这时他的情绪是什么?
安慰?
高兴?
喜悦?
不,是无端的怒火。
是领地被野狗踏入的憎恶。
广旻九不明白它们的来处,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愤怒。他想对门内的人说些什么,但只将纸盒放在门角,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取下其中一把匕首把玩,他无意追究那莫名的情绪究竟为何而生。
他的四周都是不见五指的暗色,一个盛满黏腻恶臭的垃圾罐将他封入其中。他的生命无法流动,它们在五年前的那天就该停止。而现今只是在苟延残喘,它只能蠕动,像臭虫一般勉强让这具身体活着。
谁来救救他呢?
谁能来把他拉出这个泥沼?他的双手不停地往上,他将四肢折断捆绑成一条,却够不到出口。他的身躯彻底变成一只蠕虫,没有腿脚,无法挣扎,只能让身下的沼泽一口一口吞没他。
他离出口越来越远。
广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