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要求严苛,轻则训斥禁食,动辄大打出手,继母自然百般疼爱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俞骁,他像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常年游离在那个家之外,习惯了被人冷漠无视,就像封建时代的女性习惯了压迫,甚至以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江雪墨曾经和他说,没有孩子不喜欢吃糖的,说不喜欢的,是因为他们没见过。
以至于后来夏棉只是稍稍给予了他一点甜头和温暖,就被他死死地抓在手心不肯松开。
夏棉总是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执拗又缺爱。
或许是人都对世上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有一种莫名强烈的好感和执念,就像雏鸟破壳之际,第一个映入它眼帘、用喙为它梳理嫩羽的雀鸟,总会被它固执地认定为母亲,从此笨拙地跟在那人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谈云烨和俞骁不能说对他不好,只是他先看到的那个人是江雪墨。
从来不能说,真正放下,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那种情愫也是独一无二的。
说男女之情都是玷污了,那是一条鱼和一片海,一枚叶和一棵树的关系,那是港湾,是归宿。
每每想到这里,再看俞骁的时候,他就像隔着许多年的光阴看到了幼时光着脚丫追在江雪墨身后的自己。
心疼和酸涩便潮水般无可抑制地涌上来。因为他太清楚那种感受。
早上只吃这些容易胃酸,他很想这么跟他说。
但会提醒这句话的人就安安静静地睡在楼上。
冒着热气的玻璃杯轻轻放在了眼前,夏棉的双手慢慢捧了上去,热度透过掌心沿着手臂一路蔓延。
他盯着杯中奶白色的液体,乌黑柔软的额发垂下来,白色的蒸汽温热地徐徐在眼前弥漫,渐渐冷却时,嘘得眼睫一片潮湿。
要好好对自己,我这里再没有给你吃的糖果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餐,在同样的沉默中,车子迎着朝阳驶过一条条宽阔的马路,到达了公安局。
路边摆着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子,烤红薯甜糯的香气在深秋清晨清冽的空气中飘散,小商小贩们一边吆喝着一边忙忙碌碌地给赶着上班的人们准备早点。
浓厚的生活气息,很久之前,夏棉也是其中的一员。
林岑朗爱的人间烟火渐渐也从他身上消弭了。
夏棉没急着下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看着外面吵闹的清晨。
“我能请你帮个忙么?”夏棉的眼睛落在在寒风中揣着兜一边跺脚一边等早餐的人们身上。
“什么。”
“一个叫叶寒宵的人,他还在你那里,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俞骁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可以找到他,然后交给我么?”过了一会儿,夏棉这么说。他的神色很平静,侧脸被金色的阳光照着,像是在柔和地散发着光芒。
“……”俞骁偏过头,盯着他迤逦的侧脸,像是想从他眉宇间看出点什么。他的一只手松松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腕骨明显,指尖一下一下地轻点,“找是可以找,但你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夏棉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眼帘垂下去,长长的睫毛上金色的碎光在粼粼跃动,眼眸却深不见底。
“……关于我朋友的谣言,需要他来澄清。”
俞骁的指尖叩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节奏起伏,在安静密闭的车厢内,这是唯一一点声响。
这是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一惯性动作。
半晌,一只手机送到了夏棉面前。
“给我一个能联系到你的方式,或者,直接拿着这个。”
夏棉望向他。
“我总要知道去哪儿才能把他交给你。”他这么说。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那只手机,夏棉垂眼看着,一时没有言语。
半晌,他慢慢抬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的边缘拿过了那只手机,一点肌肤细微的相触都没有。“多谢,等人找到了就还你。”
“走吧,我陪你进去。”
夏棉错了一个步子跟在俞骁身后。
阳光很明亮,警局大院被照得亮堂堂的,灌木绿植闪着绿油油的光,俞骁未着制服,黛色风衣敞开没系扣子,修长的腿迈开步子的时候,垂顺的衣摆随风翻飞,线条深邃的面庞迎着太阳晕着熠熠的光,像一座行走的俊美雕塑。
他高大的身躯在地面上斜斜地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属于夏棉的单薄的一道暗影并行。
夏棉的脑袋微微垂下去,忽然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请问——”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前厅值班的警员习惯性地例行询问,漫不经心地一瞥,待看清来人之后,肉眼可见地呆住了,“首长……”他喃喃道。
熟悉的沉静冷峻的面容,只不过额角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
宋刚一时愣在原地,喉口干涩得发不出半个音节,眼眶却陡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