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伴着爽脆的汁水声,银晃晃的刀尖刺破苹果皮肉。
徐逸州斜倚在床头,望着窗外翻卷的乌云,天色低沉且厚重,预示一场暴雨将至。
窗子关得很严,夹层的防弹玻璃隔绝外界,扯拽着杨树尖的飓风掀不起内室一层薄薄的窗纱。院内奔忙的花匠保洁的脚步人声也都大幅削弱,若不仔细留意,倒会错觉这世界祥和得很。
有股淡淡的甜在空中蔓延着,很清新的味道,让人想起轻盈的初夏,比那灰沉沉的云可爱许多。于是徐逸州收回视线,转过头来。
病床边的不远处一张白橡木方桌,有人正低着眉眼,仔细而虔心地为他削一只苹果。
他目光掠过她纤细的手指,追随那条蜿蜒的苹果皮逐渐探入纸篓,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最后啪嗒一声,掉了进去。
人们往往如何打破尴尬的沉默?忘了什么时候唐秘书讲笑话似地跟他说过,找不到话题的时候,十个人里边有九个半会聊聊天气。
徐逸州咳嗽一下:变天了。
大概是懒得应声,希遥淡淡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问:有没有带伞?
大概是又觉得摇头太费力,希遥动动嘴唇:没有。
徐逸州吐一口气:嗯,那待会再让小唐把你送回去。说完,他自己一笑,你这孩子,这么大人了还是马马虎虎的。可真
这回又是怎么样的大概?他很有自知之明,猜想大概她心生烦恶,所以才连那施舍般的、爱答不理的回应都没了。
任凭他未说完的半句话悬在半空。
无声无息,也无动于衷,希遥兀自将刀刃埋进浅黄的果肉,几下动作干净利落,苹果块接二连三地跌滑进盘里。
等将沾满汁水的水果刀搁在桌面上,她才终于慢慢抬起眼来。意外也并不意外地,她看见徐逸州神色不算失落,反倒若有所思地捻着手指默算,原来是忽然想起别的事。
一,二,三
垂暮老人与垂髫幼童有相似之处,同样软弱的灵敏度与智力,采用同样原始又笨拙的计数方式。
希遥默然看着徐逸州花白的发顶,他粗笨的拇指从食指依次触碰到无名指,算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才缓缓对她说:旬大那个教授,进去整三年了。
捏着果核的手微顿,果肉与牙齿交融,冰凉中带丝酸楚。希遥听完那话不知不觉出了神,徐逸州又说:日子真快,再有七年,就该出来了。
知道她不会做声,他微微一笑,摸着下巴沉吟:可那又怎么样?路还长着。就是出了狱,他也别想好过。
他语气很玩味,眼尾带着笑意。希遥倏地抬眼望过去,见他笑起来的模样冰冷又骇人,心想原来心狠手辣的公子哥,吃斋念佛也不足镀金,这么多载岁月过去,还是甩不掉从前那副地痞流氓的影子。
她皱起眉: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徐逸州和蔼笑着,偏头看向黑檀木架上氤氲烟气的一尊泥塑像,法治社会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能做什么?
聊不下去,希遥笑一声,扯扯嘴角别开眼。
半秒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她也望向那尊观音像。翠绿新鲜的柳条在净瓶中软软拂下,她记起曾听花匠说徐先生房里的柳枝清水每日一换,绝不可见枯黄。
虔诚至此,本来够感人,可惜她没有信仰,也不理解。
看着那被折断来聊表心意的生命,只觉得罪过。
苹果核丢进纸篓,希遥站起身,顺带着左手端起那只白瓷盘。慢慢走到床边,她将盘子放在折叠桌上,朝徐逸州的方向推送时,盘底划出一条弯曲的水迹。
收收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她语气很平,做那么多亏心事,也不怕遭报应,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出来的时候你还活不活着都难说。
隔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走廊里唐鸣谦闻声瞪大了眼。这哪里还是对长辈讲话?活像训导不懂事的孩童。
再想到徐先生的脾气,一时不自禁代入了自己,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恍然间,却听卧室里传出男人的笑声:都切了胃,癌细胞不会再扩散了。也是我大意,之前总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刘医生建议我每年检查,我嫌麻烦,就都给免了。
希遥听了冷笑,颇有些不屑地补刀:男人对自己太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语把徐逸州噎住,他静了片刻却不生气,随即笑得更开怀。
可或许就连希遥一句冷言嘲讽都能让他满足,他得意忘形;也或许真如她所说的过度自信,他以为经过这么一番对话,她虽还是臭脸,心情应该已经舒缓。
总之,当他笑够平静下来,鬼使神差地开了口,竟妄图探寻她秘密,与她交心:
可是遥遥,你小时候受的那么多苦,那些事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呢?
窗外边风在呼啸,似乎风雨大作的天气,耳顺的年纪,最适合回忆过去。
而他也真的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