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蓄谋已久的暴雨,最终在公交车驶入站台时正式到来。仿佛老天突然按下了什么按钮,一瞬间冰冷的雨点失控激落,伴着吹得人站不住脚的狂风,希遥在那风里惊叫着弯腰抱头,又慌不迭伸手去抓飞天的裙子。
无助到绝望,幸而车子在面前稳稳停下,车门迅速打开。同时她上臂被人捉住,伏城一手收伞,一手半推半扯地把她带了上去。
司机以钦佩的目光打量两位勇士,这鬼天气还敢出门,乘坐个交通工具,狼狈得像打了场仗。
希遥苦涩一笑,裙摆一路滴着水往车厢走,伏城在后边帮她投币,很清脆的几声,投币箱收获本次行程的第一笔巨款。
接着他被那寂寞的司机拉住聊几句,于是希遥就近找个位子先坐下。过了一会那边话题结束,有人脚步渐近,经过她时顺便把她抓了起来:坐这儿干嘛?后边那么空,咱们坐后边去。
这话就很好笑,这辆车哪里不空?他们是唯有的两个乘客。
不过希遥懒得计较,由他拉着胳膊朝后走,走到最后一排,他按着肩把她推进去,恰逢车子碾过水坑,车身一歪,窗外掀起一片浑浊的浪。
希遥坐稳后,弯下腰去拧裙摆的水。余光瞥见伏城抬起手臂,替她关头顶的空调,她嘴里吐句抱怨,声音闷在了臂弯里:你怎么没开车来?
我看天气不好,典礼一结束就急着来接你了,哪有时间回家。伏城仰着头摆弄,空调的塑料扇叶卡住了,随着他手指用力,气息也细微变化,再说这么大雨开车多危险,你那车底盘又不高,灌水熄火了怎么办?
想想也有道理,她没再多说。等他搞定收了手,她直起身来,瞥见他肩头湿的一大片:那起码也多拿一把伞
嗤地一声,伏城侧身,看着她笑了:管这么宽。你没事不就行了?盯着她胸前乱糟糟的头发,嘴角扬得更厉害,还是看看你自己吧,都吹成什么傻样了。
说完他手伸到她前胸,好心要帮她梳。希遥一巴掌给他打掉:老实点。
伏城识趣撤退,假公济私的幻想宣告破灭。看着她低下头去自己整理发梢,他趁机开口问:徐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恢复得不错,还有心思跟我打感情牌。希遥垂着眼,少了半个胃,脾气也大了,越来越难伺候,给他削个苹果,还抱怨说术后不能吃。
许是手里做事分心,她语气淡若平常,声音也懒懒散散。等一番话结束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狐疑地打量他:你这么关心他,你们很熟?
没有啊。伏城否认,解释道,他不是你爸吗?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怎么说我也要问问吧。
希遥挑眉,不屑地嘁一声: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死不了。攒了那么多黑钱,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VIP医生现在一个个上赶着给他制定康复计划
她正说着,昏黑的视野里忽然亮起一片光。光源是伏城的手机屏幕,跳动的画面提示来电,于是她将吐槽中止,扬扬下巴示意他接。
事情不算复杂,三言两语就够交代完。几秒种后伏城挂断电话,希遥在一边也听出些什么,想了想,问他:是拉你一起创业的那个学长吧?我有点忘了,叫姜什么来着
嗯,姜禹升。伏城将手机塞回裤袋,然后把她手拉过来握住,说是明天请了两个专家来公司指导,让我也跟着去看看。
大概他语气太过一本正经,希遥没忍住,一下子笑了。伏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回想自己答话也没什么可笑之处,正纳闷皱眉,她已经平复了笑意,只剩唇角还若有若无地勾着。
真快。她望着窗上滚落的道道水痕,轻声感叹,前几年还像个孩子似的,现在都要当老板了。
没那么夸张,伏城揉着她指骨,终于明白过来,为她的过誉不好意思,说是合伙,其实也就挂个名,是姜哥一个人开公司太忙,才叫我去帮他打下手的。
希遥转过头来看着他:可你接下来还要上学。一边读书一边工作,你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就让他继续拉人呗,伏城无所谓,反正老板是他,用不着我操心,我跟他说好了,我有时间就去他那公司转转,就当找了个兼职实习
果然还是年轻,希遥点点他额角:想得倒美,以为钱是白分给你的?现在是暂时轻松,等你研究生毕业卖给他了,他肯定变着法加倍压榨你。
那倒也是。伏城挠挠脑袋,不过也不一定吧,就这么个小公司,没准我还没毕业,他先破产了。
这逻辑怎么有点熟悉,希遥回忆一下,想起来了,原来十来分钟前她自己也说过。她对徐逸州说的是,伏子熠出狱的时候他还活不活着都说不准。
一个诅咒自己的父亲早死,一个期待自己的公司破产,两人恶毒的方式倒是惊人地一致。
她失笑,不禁歪身向他靠了一下,多年的默契,伏城立刻会意,右手横过她后背,让她偎在自己肩上。
车子劈波斩浪地前行,像浮在海上的一座孤岛。分明只是傍晚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