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末,政局越发紧张起来。洪总理一派煽动其下十余个省区联合发兵,进逼京城,却在北上途中被蒋奉杰所属总统一派压在南方,展开激烈缠斗。洪总理嫡系孙枝山见大军被困,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居然以国家利益相许,承诺自己当上国务总统后的各种好处,向日本人大借外债,扩充军备。有了日本人的扶持,原本占得上风的总统一派压力顿增,战争陷入胶着。
但蒋奉杰三日一次的惯例书信却依旧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昨日腊八,附近老乡自发煮了腊八粥送入营中,犒劳大军。孙枝山老贼勾结日本人,卖国求利,实乃吾辈之耻、国人之耻,必将大败其军……”见信如见人。信纸上行云流水的笔迹和字里行间张扬自信的语调,彷佛蒋奉杰俊朗硬挺的面容就在眼前。
“……夜中梦醒,枕畔清冷,正文,正文,吾心甚念,思君切切……”奉杰,我也想你。
看着手中报喜不报忧的亲笔家书,再看桌面报刊上大篇幅的战局报道,林正文又有担忧,又有牵挂,一时难以静心。片刻后,索性起身穿上大衣,出了红楼,沿着街道一路往城内行去。
虽然权力中心的政治斗争剑拔弩张,民间的生活却自有其一如既往的安逸简单。
进了腊月,年味渐渐浓郁,除却置办年货的铺子十分紧俏,其余工匠铺子多已经关门停业。民间云,“好汉不赚腊月金”。背景离乡的手艺人、生意人,一年忙到头,到了这时候都会放下活计,拾掇拾掇一年所获,备上丰盛年货,大包小裹地返家去。街道上时不时就路过一两架赶往城外的马车,踢踢踏踏的蹄声,沉重又欢快,奇妙糅合了车上人对老家血脉至亲的深重思念与衣锦归乡的雀跃心切。
这番尘土飞扬的市井生机看得林正文颇感趣味,一时间也淡了许多愁绪。想他这半生,少年时,是大家子弟,父严母端,打有记忆起,便是与书为伴与夫子为伴,学习各种知识和规矩,父子间、母子间、至兄弟姊妹间,虽有情却守礼在先,温情不足;青年时,避世而居,独自抚养女儿,待女儿长大成人,雏鸟离巢,他始终是独身一人,虽有寄托,却也冷清;再到这一两年,平静生活一夜颠覆,蒋奉杰走进他的身心与生活,虽得到爱人,却失去子女。在他几近不惑的人生轨迹里,有各种情爱纠葛、身不由己,却似乎从不曾有过这般嘈杂但纯粹的人间烟火。
林正文摇了摇头,暗笑自己:莫不是放假在家过于清闲,半辈子都过去了,此刻竟然有冲动想要折腾一把。
林正文在街上溜达一圈,心情已然平静。回到红楼,便见到穿着士官军服的张信,正在门厅处挺胸静立,显然是在等他。
林正文搬来红楼,没让蒋奉杰安排佣人进来。蒋奉杰就留了自己的亲卫张信,负责日常打扫、采买等一切杂务,林正文有什么需求也都可以差他去办。不过林正文习惯了独居,并不觉得自己这里有多少事情需要张信时刻守候,张信也毕竟是正式在编的士官,还有军务在身,便像过去让魏进武给自己做助理那般,吩咐他三两天过来一次。
“先生,您回来了。最近可有缺的,需要属下去采买或处理?”
“唔……采买倒不需要,”想起刚才的念头,林正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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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街头巷尾的喧嚣热闹,蒋公馆里要淡然沉静许多。
前些日子,蒋奉杰派人传话回来,说前线吃紧,过年不能回来了。林玉晗闻言恹恹,忙给老宅去了电话,说明情况。她原是不想独自回蒋家老宅,奈何长辈们念孙心切,嘱咐林玉晗,即便蒋奉杰不回,她也一定要带着君念回去。
既然是要回老宅过年,蒋公馆自然就不必太忙了,只需要提前备好年货节礼、出行衣物即可。这些事情,自然有吴管家他们负责,筹备妥帖,无需林玉晗躬身亲为。
下午,几位太太围在牌桌上说起过年事情,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自家男人身上。
“这男人啊,要我说呢,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对你好不好却又是另一回事。”
“哟,咱们陈太太又要大发感言了。”听陈太太这个起头,边上顾太太笑着打趣,顺手摸了张牌。
陈太太觑她一眼,随即一脸八卦地说道,“你们还知道夏督理新娶的那位太太?”
“就是那位交际花出身的新太太?”
“可不是!”陈太太见旁人颇感兴趣,面有得色,继续爆着料。“老夏那叫一个上心啊。我家那口子说,老夏上哪儿都在怀里揣着太太的相片,去了前线,一得空闲就给太太写家书、报平安。哪像我家……哎,”陈太太叹口气,“都得我催着好几次才能得到只言片句。”
“好家伙,你这是跑我们面前来秀恩爱了呀!你家老陈多听你话。”顾太太假意呸她,一旁林玉晗、徐太太也跟着一起凑趣取笑。
“哎哎,看看,你们瞧的这都是表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就是我说的,男人好不好,跟对你好不好、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