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讲官,同那普通的南书房行走是不同的,这是一个固定的官职,岁俸是不高,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负责每日里为皇帝经筵进讲。
看似没什么权利,但在以往,担任过此官位之人,无一不是飞黄腾达了。说白了,对于文官来说,本身就是很难立功的,与其看任期的功绩,不如看能否博取皇帝的信任。一旦取得了信任,像一些关键位置上的官职,不就是手到擒来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官职是需要学识渊博的。
在翰林院,比别的他们或许会犯怵,一如路谦当年的会试,但凡问的是有关务实的问题,一群举人们都集体抓瞎。
可若是单纯的比拼学问,谁怕谁啊?
不止路谦发现了同僚们瞬间上进了起来,邵侍读也发现了他几乎使唤不动底下人了。
当上峰的,最怕底下人听风就是雨,尤其是自个儿没本事,偏主意还特别大的。
赶在腊八节前夕,邵侍读索性召集了众人开会,明确的告知,来年增置讲官一事属实,但绝对不会找明史馆的人!
这话一出,自有人不服气的问道:“咱们这些人不都是博学宏词科出身的?当年五十鸿儒名天下,如今却在这比拼学识中,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邵侍读就很想笑,但他好歹是绷住了。
祖宗就不同了,他生前倒是还有所顾忌,刚死后恢复神智时,多少还是有一些包袱的。可随着这些年的过去,他愈发的放飞自己了。
“鞑子皇帝特地摆出五十鸿儒的说法,还把你们捧上了天,不就是想卖个好名声吗?重用前朝高官显贵的后人,不计前嫌不问出身,多好的名声啊!他娘的居然真有人信了这话!”
“该说你们什么好呢?学识出众、博学多才……”
路谦悄咪咪的瞪圆了眼睛,搞不懂为啥祖宗突然夸起了人来。
“还有天真无邪……说你们天真是因为前头那些话你们真的会相信!!”祖宗呸呸呸的,挨个儿呸过去,“我原先还骂范家人不是个东西,叛徒、卖国贼。可人家起码敢作敢当,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路谦继续淡定的听邵侍读说话,心说,祖宗这嘴跟啐了毒似的。
良禽择木而栖……
夺笋呢!
他第一次明白,这话原来是用来骂人的。
骂人不说,还诛心!
“你们呢!你们连禽兽都不如!”
路谦听着祖宗骂骂咧咧,他是很努力的想要听明白邵侍读的话,但无奈祖宗的嗓门太大了,还是挨着他骂的,以至于他只断断续续的听到邵侍读苦口婆心的劝众人收敛心神,旁的就不清楚了。
邵侍读苦口婆心。
老祖宗骂骂咧咧。
也是绝了。
事实证明,这两个法子都没用。当然,如今只能证明邵侍读的法子没用,祖宗那法子有没有用,暂时不评论。
腊八节当日,明史馆休息一日,次日继续上衙,众翰林官依旧我行我素。
邵侍读头疼不已,只能将听话的几个调上来做事,毕竟年前的各种奏表还是得准备好的,要上折子的啊!
路谦就是这“听话乖巧”的几人中的一个。
他之所以没抱什么希望,完全是因为比拼学识啊!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翰林院能人辈出。
算了吧,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再去争这个位置吧。
大概是路谦表现得太过于谦逊,再加上他也确实是个能做事的人,等年终奏表完成后,邵侍读大松了一口气,索性悄悄的给路谦透了个消息。
年后增设讲官一事的确属实,但那就不是给南书房增置的!
见路谦面露迷茫,邵侍读悄声道:“皇太子明年将满六岁,是时候开蒙了。来年,要增置的不止是讲官,还有太子太傅。据说,上头已经确定由李光地李大学士亲自教导太子殿下。至于讲官,也该由李大学士那一系的人担任。”
李光地先前因守制离开京城,直到今年七月里,才回京的。像他这种高官,最怕的就是守制,官场变化本就快,二十七个月一过,哪里还有好缺等着他?尤其以他的品阶,根本就不可能空着缺。
结果,得知李光地归来,康熙帝谕示其不必候缺,即任内阁学士。
什么是天子宠臣?这才是!
路谦羡慕得不得了,不过也确实因此彻底歇了那份心。
像这种高官,本身就有很多门生的,还有自家子侄等等,肥水不流外人田呢,怎么可能举荐外人。
又不是朱大人!
等等,路谦想起来了,他早两年就有这个疑惑,就是一直没弄明白。朱大人也是汉人,他祖上也曾出任过前明的官员,当然官位不大就是了。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子侄按说也是符合要求的,怎的就偏生推荐了自己?
略一迟疑,路谦向邵侍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邵侍读露出了一个很是复杂的笑容:“大概是因为原先准备举荐的人恰好没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