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锋出鞘,寒光如雪浪席卷,脚边冰凉透骨,寒意森然。
方昭眼中泪意更甚,她闭了闭眼迅速拾起长剑,横剑在颈,臣女本就罪当万死。
李宣面色惨白,上前几步,白玉似的一只手攥住了那锋利的剑刃,鲜血沿着指缝淌下一滴滴落在锦毡上,似散开了红梅片片。
她又赢了,她又在用眼泪骗他了,可他却依然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地假装无视。
他向来自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在她面前,俱是枉然。
他后悔了,他应该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离开殿内,他一瞬也不该再与她多呆!
李宣整个人被愤怒笼罩,看方昭的眼神如同隔世仇人,阴骘的眉目之间,是厉鬼般的怨毒之色。
他抓着剑刃的手掌一再用力,企图抵御心中痛楚,惺惺作态的贱人!
你...泪如泉涌,湿了满襟,方昭声音哽咽,语不成调。
透过窗棂洒入的几道霞光,都没能为李宣苍白的面容上增添一丝血色,她的心仿佛被塞了一把砂子,刺刺砾砾地痛。
她飞快地甩开了宝剑,抽出帕子,抓着他的手查看手心伤势,对不起,对不起...
方昭不知道她到底该怎么办,她不知道究竟还能说些什么才能弥补伤害。
心灵的堤岸被击得粉碎,她紧执着他的手,心中越发酸楚,肩膀抑不住地轻颤,泪,一层层涌出来,怎样也无法停止。
泪水滴落在李宣手中混合着鲜血,淡红色的水点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此刻,当真是血泪斑斑。
滚开!这眼泪,是因孤而流吗?
李宣用力将她一把挥开,不是!你今日厚着脸皮如此作态,不过都是生怕孤将你方氏兄妹不堪之事张露开去!
贱人...他压抑着怒气,轻嗤一声,你大可以放心,如此折辱皇家声誉,传出去也只不过是徒令孤成为天下的笑话。
方昭未及反应,便被他突如其来的力气推得连连后退,如风中飘絮,摇摇欲坠,险些摔倒在地。
拿着帕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青白交错,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方昭紧咬着嘴唇,想憋住情绪,不想让李宣以为她又在装可怜卖委屈,可是...贱人,贱人...
她连他说了什么都未曾听清,唯有这两个字声声入耳。
这两个字,她听谁说都行,谁来骂她都可以!
偏偏是李宣,怎么能偏偏是曾经连说她一句重话都不可能的李宣!
那样淡漠厌恶的神色,那样冰冷陌生的眼神,这落差太大了,让她一刻也承受不住。
明明也早有准备去面对他的暴怒,可仅仅两个字...她觉得她的心快要痛死了。
呼吸都成了煎熬,视线模糊不堪,方昭不敢再看向他,她蓦然转身,摇晃着奔向存放伤药的箱匣。
这座宫殿,承载着她与李宣太多太多的回忆,一景一物,未免都太过熟悉。
她曾踏遍了这东宫的每一座殿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殿中物件更是闭着眼都能摸索出十之八九。
方昭颤抖着手打开箱匣,拣出几样瓶瓶罐罐止血药粉,将箱匣重新合紧,她轻抚着雕花木格,心里不免又痛了几分。
旧时景物,旧时人情,如今满目疮痍,不忍目睹。
如光影般纷沓掠过的每一桩,每一件,顷刻间都已被她亲手摧毁,被她弄得面目皆非,共同化为模糊不清的悲声。
李宣阖着眼帘,坐回了原处。
怎么会那么痛,心疼到呼吸都接不上的地步。
眼中泪水几番奔涌,他尽力稳着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攥着帕子的手指骨节一片青白。
本以为最痛的时刻已经在昨夜过去了。
他望着天际素月,等着黎明破晓,他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或是做错了什么得她如此相待。
只知道那种绵长无尽的痛楚,像千万只虫子在脏腑里钻咬,在骨髓里蔓延,直接绞尽了呼吸的力气。
活生生像再没有一处完好皮肉。
为什么会心伤愤懑到这个地步呢?是因自己受了骗?是恨自己白白受了几年愚弄?
还是发现从不曾被她真正爱过...究竟是哪一件伤人最深?
这一生最爱的,也是最恨的人,他可以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喜为她悲,为她蜡炬成灰,却又恨不得生啖其肉。
所有最热切也最冰凉的情感,都拜她所赐!
往日也不是没有过痛苦之事,君子六艺,习武练剑,期间受过的苦,也曾痛得毫无仪态可言。
然而与此刻相比,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体内仿佛有一股冰凉的火焰,从指尖燃起,把整个人都包裹在毫无温度的火焰中,体温被丝丝抽离,寸寸撕裂。
他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伤口的血渍已然包裹不住,顺着手心淌在了素净的宫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