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棠其人,最是看重别人的想法。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韩子希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最是容易因为别人伤害自己。
他的弟弟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喜欢一个人,或者保护一个人,韩子棠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没有概念,他会亲信他人,也会因为谣言敌视他人。
韩子棠需要有人教导,给他建构出一个完善的人格,庆幸的是,这一点,他们的母妃做的特别的好。
母妃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很冷淡也很温柔,她有很多别人都不懂的知识,可也连写一篇文章也有好多缺胳膊少腿的字。
父皇喜欢母妃,最开始喜欢她的特别,最后是因为半生的纠葛。
从子棠开始说话、走路时起,他们的母妃就很快意识到她的孩子有病。
韩子希记得,母妃常说子棠是个很迟钝的孩子,他有很强的同理心,可这样的同理心只会害了子棠一辈子。
什么是同理心?母妃解释过,简言之就是将心比心。
韩子棠很擅长把自己代入到别人身上,小的时候,看见一根草被踩断都会哭,说小草肯定很痛。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是不适合成为帝王的,韩子棠的心太软,坐在皇位上越久,伤害自己就越深。
哪怕韩子希早知道阿朱是个垃圾,早知道她对子棠没有任何的怜惜,可就为了子棠能找到一个情绪宣泄的途径,他乐意看着子棠折磨自己。
韩子希调查过阿朱的身世,她是罪臣遗孤,原名杨滴珠,是杨实的嫡女,先帝在位时因督黄河水造不利下狱。
杨滴珠在六岁之前,可以说是千娇百宠,其母是休宁县主,自小就有好几个侍女服侍,杨实下狱前明知死罪,却公然抗旨带着妻女私逃,他和休宁县主是在杨滴珠面前被杀死的。
先帝垂怜幼子无辜,免她死罪,但也将她贬为贱籍,流落至教坊司,后来跟着蔓娘来到了山阴玉满楼。
从此,杨滴珠改名阿朱,没了姓氏也没了名字。
韩子希不知道阿朱有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如果有,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明知子棠是帝皇,还这样磋磨子棠的原因。
可与韩子希所想相反,阿朱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父母在她面前被杀的时候。
她的母亲挡在她身前,紧紧的抱着她,长剑穿过母亲的心脏,刺透身体的剑尖旋转,就有许多液体洒在她脸上。
士兵拽着母亲的头发,满头珠翠落了一地,母亲的眼睛瞪的圆圆大大,里面全是惊惶。
阿朱应该害怕,应该哭泣,可看着母亲的死相,以及洒在脸上滚烫的热血,她忍不住用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被血染红,看到的人和物也成了血色。
她看着父亲和母亲的头颅被砍下,也看着身边的侍女哭哭啼啼的逃跑,很奇怪,她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觉得新奇,她觉得血的样子很美,侍女哭的样子很美,母亲惊恐的表情也很美。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发现她的心理状态,或许阿朱就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但很可惜,那是大晟,一个还在封建时期,不注重人心理健康的架空朝代。
杨滴珠有传统的大家闺秀的教育,也有教坊司对舞姬妓女的教导,独独没有人教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除了自己的生死,她喜欢一切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她是个任性、残忍而且软弱的孩子,也是一个本不配被人娇宠的废物。
韩子棠在朝堂上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出现都匆匆的散朝,又匆匆的回到后殿。
太异常了,这不对劲。
殷亲王被呵斥过后,选择当一个忠诚的臣子,他本想就这样和子棠划分界限,正好自家来了个异人,也给他转移了注意力。
他以为韩子棠能好好处理后宫和朝政,子棠发誓成为帝皇的那个晚上,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韩子希。
韩子越问:
“你能做到天下归心、海晏河清吗?”
“你做好手染鲜血的准备了?”
他亲手推自己最宠爱的弟弟走上一个白骨堆砌的玉座,他亲口问自己爱的人能不能担下天下的重担。
韩子越问的时候很冷静,但那双眼睛一激动就会染上血色的眼睛却深沉的红,这也是众人认为殷亲王暴虐的原因。
他盯着韩子棠的眼睛鲜红,如果子棠做不到,他会自己登上皇位,杀光所有反对的人,如果子棠做得到,那他终其一生都会做子棠的马前卒。
韩子棠,即将登基的帝皇,发誓道:
“朕,大晟开祖韩若虚四十二代孙,先帝韩思归三子韩子棠!今日起誓,定以江山社稷为重,个人私情为轻,此誓有如日月、永恒不改,如违此誓定自裁,以解使先祖蒙羞之罪!”
以江山社稷为重,以个人私情为轻。
韩子棠啊韩子棠,你是忘了自己的誓言吗?
又一次早朝退去,韩子越留在殿内留到最后,韩子希也留着,二人对面而坐,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