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家属一般不让陪产,都是母亲一个人在里面熬。”
“所以妈妈特别感谢小随,一下就出来了,没让我受罪。”
“你生下来时又小又软,还不到六斤,小脸通红,皮肤很白,干干净净的,就是哭声低,没什么力气。但是你很健康,医生给评了十。”
灯下,她拉过孩子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妈妈那时就一个心愿,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从来没指望你光宗耀祖,大富大贵。”
听见这话,顾随的嗓子又有些发痒,他猝然灌下一口热水,含混地唔了声。
“你和那孩子的事……”顾母一顿,片刻后才续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和你说一说。”
“小随,他来找过我们。”
“那个叫沈周的孩子,他来找过我和你爸。”
顾随的眼倏地睁大,他惊讶万分地昂起首,忐忑不安地觑着母亲的神色。
“他来了四五次吧。”顾母微眯着眼回忆,“一开始你爸死活不肯见,要将人打出去。他也老实,一骂就走。
谁知之后却一直来,连着来了好几天,那劲头不亚于三顾茅庐。”
她笑起来:“直到上周六,那天你不在家,是我让他进的门。”
“沈周来干什么?”顾随心里隐隐浮出一些猜测。
“来求我们让你和他在一起。”母亲直截了当道:“我看的出来他也是个倔脾气,至少在你的事上分毫不愿退让。”
“那爸呢……”依父亲的脾气,十有八九要火冒三丈,沈周不会真被爸爸打了吧,顾随不免有些心急。
知子莫若母,顾母对儿子的心理活动了然于胸,仅两个眼神就辨得一清二楚。
她打趣顾随:“他没事,妈妈跟你保证人全须全尾,一根汗毛不少。”
“妈!”顾随一下别开脸,双颊隐隐发烫。
“你爸这个人虽然脾气大,但是性子不坏,妈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他不会随随便便拿人怎么样,既没打他也没骂他。”
“嗯,也不能这么说……”她沉yin两秒,改口道:“还是骂了的,要我看也该骂,你们俩都是,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碰到点事就急,一个伤身一个伤神。”
“你爸爸的态度很坚决,话也讲得重,弄得他眼儿都红了,说话颠三倒四,又是你又是他,乱成一团。
你父亲不松口,他说了二十分钟都不见效,一急就想跪下。”
什么?顾随再度惊愕地张大嘴,手腕一个脱力,叉子在碗沿磕出重重一声脆响。
跪下,他作为亲子都未曾跪过父母,沈周是在做什么!
顾母安抚性地拍拍儿子手背,接着道:“妈妈让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拉起来。老实说,我活到这个岁数,除了你爸还真没被人跪过,心里有点受不住。”
“后来你爸去厨房泡茶,我就和他说了一些话。”
“小随,妈妈听的出来,他是在乎你的,很多话都是掏心窝子的。”
顾母的目光逐渐缥缈起来,好似想起当日情形,“他问我你生病的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说了。你别怪我,如果你们真的打算一起,他有必要了解个中原委。”
“他一直问我,说你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做了什么手术,为什么手术,手术是什么结果。
他讲这些时嘴一直在抖,不断向我道歉,说全是他的错。”
一席话至此,顾随听得五味杂陈,心中既苦又甜。今晚的柠檬水好像忘了加蜂蜜,他的唇齿越发酸涩起来。
“小随,妈妈没有都告诉他,我给你留了点,你自己去说。
感情这种事,既坚韧也脆弱,两人间的分担与信任非常重要,万万不能万事一人扛,俗话说过刚易折,最后苦的都是自己。”
“他有些地方和你爸爸还挺像。”顾母顽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一些反应和你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爸也?”
“嗯,差点当场哭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听说你病了,你爸当初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去阳台抽烟,直到病理下来确认不是恶性。”
“妈,爸的肺不好,不能让他抽烟。”顾随埋怨道。
“我知道啊。”顾母叹了口气:“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狠心软,其实心里特别疼你。
你出国后他偶尔和我聊起过去,总说自己那时火气大脾气急,没处理好,把你弄成现在这样……”
“小随,你别怪他,妈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顾随心头涌起切实的酸楚,他遽然回忆起刚下手术台那日父亲胡子拉碴,双眼乌青,憔悴如斯的模样,心头瞬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抱一抱父亲,想说声对不起。
“妈,我也做的不对。”他低声道:“我不应该那样和爸说话,惹您生气……”
“小随……”顾母掐了掐儿子脸颊,道:“你爸就是好面子,性子犟,一时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