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染上层荼白,院子里绿的银杏垂柳松柏,红的牡丹海棠蔷薇,皆争相斗艳,暗自芬芳。
沈桐韫办完事儿后,便极早去了正房,宅子里婆子丫鬟众多,难免也有三两个不怕事儿多,碎嘴闲聊的,瑞宁不怕,沈桐韫家里老爹还未驾鹤西去,他顾忌。
秋瑞宁穿好浅粉水波纹旗袍,剔上黑色洋皮鞋,扎了一股大麻花辫子,额间是现下最时兴的齐刘海,模样标致水灵,是个勾人的祸水脸。
萍嫂端着避子汤药进来时,见瑞宁还在打扮,忙不迭去寻她书包和课本:小姐哩,上学要迟到了,先生已命司机在门口侯着哩。
瑞宁擦好脸,瞧了眼木梨花柜上的珐琅挂钟:呀,萍嫂,快去厨房帮我要几个牛角面包,赶不及吃早饭了。
萍嫂回应了声,急忙忙又跑出去了,瑞宁起身,看了眼桌子上黑黢黢的汤药,抬起准备喝下,转瞬又尽数倒进了青花瓷盆栽里。
萍嫂是早些年沈桐韫拨来伺候她的,早年沈桐韫对她丈夫有救命之恩,否则也段不敢这样用。
瑞宁迟到了,数学老师让她顶着书包在廊前罚站。
春雨绵绵,幸亏迟到的也不止她一人,还有南洋船帆公司的胖小姐,周香琳。
她也顶着个大书包,奈何整个人胖墩圆肿,梳了两股子麻花辫,蓝布校服穿在她身上紧绷严实,腰处挤出几两赘肉,瑞宁见她书包里牛奶法棒及巧克力摇摇欲坠,即将从书包里落出来。
果然,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只听周香琳惊声尖叫出来,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随着开口的书包落下,碎了,脏了满地。
瑞宁看她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以为是怕老师责骂,轻声道:哭有何用,不如趁老师还没看见,打扫干净。
周香琳摸了摸眼睛,圆嘟都脸颊稍许委屈:我早晨一口都还未吃呢,全糟蹋了。
原来如此,瑞宁歪头浅笑,心想也并非是坏事,你她今日便当减肥了,可见那周香琳哭得更加痛彻心扉,叹了口气,从自己书包里拿出用牛皮纸包好的面包。
我这份先给你,吃了就赶紧收拾,若老师见着,可不是罚站这么简单。
周香琳顿时就不哭了,接过面包狼吞虎咽,笑眯着有些浮肿的眼睛,看着她喜道:谢谢你,瑞宁。
自那天后,周香琳就老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她太胖了,没朋友,而瑞宁太傲了,亦是少有人接近。
附中的学业还有半年就要完结,回到宅子里,家姐秋瑞华便一个劲儿拉着她询问,是否要出国留学,中国现下较为有名气的大学,京城的北大暂时还不收女学生,只有南边儿的震旦大学颇负盛名又收女子。
瑞华说得津津有味,吃了口茶,吐了口茶叶子,继续道:父亲来信了,说你文学方面颇有造诣,希望多读些书,我觉得出国就很不错。
山高皇帝远的,是个流落人的好去处,秋瑞华安的什么心,她心里似明镜。
还有半年呢,家姐急什么,现下百废待兴,说不准半年后北大就收女学生了呢。瑞宁言笑晏晏,眉眼灵动,满含青春蓬勃朝气。
瑞华的笑略微僵硬,拿起手绢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唇,:也是,只是我和桐韫打算要孩子了,到时候未必有闲暇再来照顾你。
他们都成婚几年了,是该要个孩子。
春风呼啸而过,吹落满地残花,瑞宁瞥了眼窗牗外的盎然春景,少有的甘拜下风,气势颓然。
她终究是个没名没分的。
回了厢房,瑞宁便一反往常的安静,萍嫂见她晚饭时没用多少,便去小厨房又蒸了些桂花蜜香糕和桃花酥,送到炕桌上。
花落花残,花归何处,瑞宁执笔,柔荑轻抚起,在白宣纸上落下几笔黑墨,又有几滴雨点子大小的水滴落在宣纸上。
瑞宁愣了愣道:萍嫂,去关窗牗,落雨了。
窗外月明星稀,风意骤起,那有雨?
萍嫂哎呦一声, 甩着帕子走出去,这就是个宝钗面黛玉心的主儿。
瑞宁吸吸鼻子,继续写字,她觉得自己这模样真像极了等情人归家的外室,她秋瑞宁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气有才气。
他沈桐韫何德何能配的上她。
瑞宁哼了声,用手绢子莫干眼泪花子,换了张纸写信,她又不是非沈桐韫不可了,她要写信给父亲,指门亲事让她嫁人得了,赔本儿当家的搁这里伺候沈桐韫,谁稀罕他了!
沈桐韫近来在商局里甚是繁忙,刚接手京城这边,闲杂之事繁琐,又加之父亲来信催生,更新增烦意。
他与秋瑞华本就是包办婚姻,实在没有感情,成婚当日,他原本打算熄了灯,闭着眼,浑噩的将洞房花烛办了,那知道在入洞房前小解,遇到了瑞宁。
那十三四岁的丫头似乎认识他,在茅厕旁边逮住他就一阵乱骂,真真是个好大胆的姑娘。
当时瑞宁哭红了一张梨花小脸,柔荑拉扯着他红艳的喜服,气冲冲问: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