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些东西,您不该送我。”
音音并未因他声音里的沉寒而生了惧意,抬起清凌凌的眼,望着他。
这送东西还送出不是来了。江陈气笑了,反问:“不该送你,那当送谁?”
“送你的妻子。”
音音答的利落,沉yin了一瞬,终是道:“大人,小女斗胆劝您一句。你既娶了妻,便应在乎她的感受,不该背着她如此,她若晓得了,合该伤心了。”
虽说这时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可音音总觉得,哪个妻子能容得下丈夫的分神?
她这话落了,让江陈愣了一瞬,长眉一扬,桀骜的张扬:“本官没娶妻!”
他握了青釉盏,饮下一口茶水,颇有几分耐心的解释道:“祖母嫌家里冷清,将江家的一位族兄认在了膝下,那场婚宴,便是替他办的。”
他说完,带了点轻缓笑意,看住音音低垂的侧脸,笑她这泼天的醋意。又放轻了语调,问了句:“年后何时随我归京?”
音音一时没瞧明白他这笑里的含义,惊讶于她分明说的明明白白了,他还要如此问,当即道:“我不随大人回京,我有自己的日子。”
江陈那点子笑意凝在眼梢,这一回,是真的现了冷寒的怒:“你说什么?”
音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并不敢硬碰硬,反而柔了嗓音,问:“大人,您知道以前的沈国公府吗?”
“那时诺大的沈国公府后院,只有我母亲一位女主人。我幼时顽皮,出去见了旁人家有庶子庶女,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便问我的母亲,为何旁人家都有姨娘庶兄妹,偏我没有?我母亲那日罕见的郑重,将我抱在膝上,同我讲.”
她顿了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又接着道:“我母亲说,因为娘亲想要给你一个纯粹的家。我那时不懂,什么是纯粹的家。后来才明白,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愿意同别人分享夫君的,不过是对夫君、对世道的妥协,一段感情里插入了旁人,哪里还能纯粹,便会生出嫉妒,生出恨意。便是子女之间,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也最易滋生利益之争。而身为父亲,又真的能对所有的子女一视同仁?自然也会因着孩子生母有所区别。是以,夫妻之情、手足之情、父子亲情皆不能纯粹。”
江陈从未想过,一向乖巧柔顺的沈音音,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他抬起头,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八角凉亭里有株红梅斜斜探进来,被风一吹,簌簌的落下些许花瓣。若有若无的冷梅香袭来,让人心也跟着沉静。
音音拂落膝头的梅瓣,捻了一瓣最艳丽的在指尖把玩。艳红的梅瓣衬着白莹莹的玉手,靡靡的娇艳。
她转过头,沉静了几息,终是说出了心底的愿,她说:“大人,我只是想要个纯粹的家。”
一个纯粹的家?
江陈口中发涩,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小姑娘施施然站起来,朝他拜下去,她说:“大人,你有江家在肩上,而我亦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二人,注定不能有好结果,还望,到此为止。”
第48章 她走过那样长的连廊,一……
她说,他们二人,到此为止。
江陈只觉一颗心骤然缩紧了,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难受。他看着小姑娘裙角一闪,消失在了假山后,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理由阻拦她。
音音转出假山,回眸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只看到男子玄衣袍角上的银线暗绣,在日光下一闪,灼灼的刺目。她想,这大抵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她决然转头,几步进了抄手游廊,埋头疾走间,冷不防同王蓉撞了满怀。
“音音,你做什么着急,吓我这一跳。”
王蓉拍着胸口埋怨了句,抬手理了理裙摆,又道:“我方才正寻你呢,今日恰巧遇到了我表兄,你不妨也见一见。”
她说着,超一侧的男子努了努嘴。
音音顺着看过去,便见了那憨厚的王家表兄-周连。
周连尚不及音音高,胖没了眼,有些愚钝的迟缓,见了音音,呆愣了好半晌,才涨红了脸,挠头道:“沈姑娘,你过去那些事,我都听闻了,我……我我并不嫌弃。况且我家中父母早亡,也无人管束,定不会有长辈阻你进门。”
周连父母早丧,如今在王家的药铺讨份差事。王蓉合计着,寻常人家哪里会要音音这种伺候过旁人的,没准儿还吃了不少避子药,便是男子被美色冲晕了头,家里父母也定是不愿的。她这个表兄,真真是最合适的。
她正琢磨,让两人单独说说话,却见音音礼貌又疏离的笑,干脆道:“我与周家兄长并不合适,今日便不单独相见了。”
周连听了这话,呆愣一瞬,也不好再呆,借口出了后院。
他这一走,王蓉急的直跺脚:“多合适的一个呀,音音,你怎么……”
许言与杨惠本躲在暗处瞧,见人走了,拐进游廊,俱是纳闷道:“咦,走的这样快?当是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