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劲缓了这一会,也自是想明白了,有些羞赧的挠挠头,岔开了话题:“爷,您歇一歇吧,这样熬下去,身子吃不消。”
江陈方才冷肃的眉眼忽而染了笑意,手中朱红批笔顿了下,语气亦温和了下来,吩咐:“备辆马车,天一亮便去镇江。”
于劲算是明白了,感情这连夜处理政务,是为了能挤出一天,去镇江看沈姑娘。
待天明时分,江陵府衙正厅里的灯火终于熄了,各官员都舒了口气,终于能回家歇歇了。
众官员陆续往外走,却在门前碰见了江首辅身边的长随。
于劲笑的和善,将一摞文书递出去,对最后一个走出门的季淮道:“季大人,还有几桩事,我们大人点名要交给你处理。季大人若是累了,不妨便在府衙歇息,待处理完这几桩急差事,再走。”
季淮挑眉看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那文书,转身回了府衙。
江陈坐在车中,瞧着那抹竹青身影重又进了府衙,才刷的一下放下了车帘。
车内小几上有只缠枝檀木盒,修长的指拂过,啪的一声打开来。
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房砚台,端砚、歙砚……皆是难得的珍品。
他食指曲起,在一方砚台上轻敲了下,伴着清脆的声响,低低道了句:“沈音音,往后你喜欢的,我都给你寻了来,成不成?
马车进镇江时,已是将近午时。
江陈抱着双臂靠在车避上,闭目小憩。听见外面热闹起来,便知已是进了镇江。他将车帘打起,一抬眼,便扫见个纤瘦的身影。
裹了件半新不旧的竹月氅衣,同身侧的婢女说话间,已是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停车。”他扬声喊了句,一撩玄衣袍角,跳下了马车。
……
季家这几日动作快的很,合了庚贴,下了婚书,也算是过了小订。大订的日子便定在了正月二十。
阿素一路拽着音音出了门,打趣道:“我看季大人是怕姑娘你跑了,真真的够快。过几日大订便要摆宴席了,姑娘你也该打扮打扮。”
音音本不欲出门,听她如此说,倒是动了心思。确实,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便该好好对待。等来日的订婚宴,她也需得体面些,必不能让大哥哥丢份。
她抽出手,同阿素迈进了成衣铺子,一壁笑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一进铺门,迎面便见了柜上新摆出的大红嫁衣,妆花蜀锦十二幅留仙裙,金线绣鸳鸯石榴图,明艳艳的晃眼。
音音抬手轻触了下嫁衣上的金线暗纹,忽而真切的感知到,自己也要嫁人了。不是一顶小轿抬进去,做见不得光的外室,是凤冠霞帔,堂堂正正的嫁。
哪个女孩子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她及笄时,也曾不知羞的想过,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郎君,该是何等甜蜜。只经历了那些外室的日子,这点子想法也一点点磨没了,如今真要嫁了,心里虽再无年少时纯真的期待,却也微微有些发热。
“喜欢?”清朗的男声,微有些低沉,在她身后响起:“沈音音,你想嫁人?”
音音不用转头,也知是谁。这世上也就那人,每每字正腔圆, 连名带姓的喊她一声沈音音。
她只是有些诧异,如何这样巧,这里也能遇见。
她没回应,亦未转身。只心里却有些忐忑,怕她订婚这事,若是被他提早晓得了,会闹出意外。不若等木已成舟,再让他知晓,想来他也再无权干涉。
江陈目光亦落在那大红嫁衣上,眉眼间带了点笑意。她想嫁人,他便娶,给她一个纯粹的家。
“姑娘,您瞧这海棠妆花裙,瞧着鲜亮也喜气,你穿一定好颜色,不若……”阿素挑挑捡捡,一回头见了姑娘身后挺拔的男子,顿时止了声。
音音还未出声,却见江陈掏出一枚金叶子,抛给掌柜,道了句:“给这位姑娘包起来。”
转头又对音音道:“若是喜欢,改日让于劲给你送几匹鲜亮的蜀锦,总比这街头卖的要好些。”
说话的功夫,掌柜已手脚麻利的包好衣裙,递到了音音面前。
音音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抬起清凌凌的眉眼,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江陈却罕见的好脾气,并未动怒,只看着她的眼,轻笑:“不必推辞,算我给你添妆,如何?”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要她体体面面的嫁给他。
添妆?音音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这是晓得了她与季淮的婚事,不免有些忐忑。可瞧着他眉眼平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又悄悄松了口气,不禁试探道:“江大人,您不介意?”
江陈以为她说的介意,是怕他介意她的出身。看见小姑娘眉眼间忐忑的不安,心里针扎一样,细细麻麻的疼。
他嗓音微有些哑,道了句:“沈音音,往后,再不会。”
音音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大哥哥说的对,只要她成了婚,江陈那点子对她的占有欲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