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一名身穿短打的汉子,刚拿了笤帚水桶,把整条街的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就看到几只鸟雀嘁嘁喳喳飞下来。他怕那些鸟再弄脏门口,就挥动笤帚,口中吆喝着,要把雀儿吓跑。
这条街上就一座宅子,正是当朝二皇子顾思昭所在的天璇府。思昭满了十八后就搬出宫住,府邸按着紫微星相,得名天璇。
那门房每天晨午昏三个时刻出来打扫。这时已经过了中午,他赶走鸟雀,正要往回走,远远看到路口有人过来。
来这地方的大多不是坐车就是骑马,难得有人走路过来,门房就在原地等着那人,走近一看是认识的,不等对方开口,就打招呼,“苏公子”,又知道思昭和他亲厚,笑着说,“这时殿下肯定在书房呢。苏公子请去书房吧。”苏远芳道了谢,迈步进府。
三年前思昭放他出宫,又荐他去太医院做名杂役,可以衣食自足。远芳在宫里受了许多折辱,一旦脱身,更愿意和其他人一道,远远离开这地方,但也知道他们这些人身份低贱,又没什么技艺,出去了也难谋生。能有份事做,诚然是条生路,因此还是跟家人分别,留在了京城。
开始两年思昭还在宫里,念着他在当地没亲人,也没根基,常派人送东西周济他,有时在宫里遇到了,交谈几句,对他也没半点轻视。远芳心里很是感激,但不想思昭因为和自己结交遭人非议,所以总循规蹈矩,不见一点亲近。直到一年前思昭出宫,自立门户,两人的交往才逐渐多了起来。
这时他在京城已经住了三年,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在太医院当差,平时有些头疼脑热,常来问他。远芳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耳濡目染加刻苦自学,倒比普通江湖郎中还强些,一些小毛小病,顺手就治了。直到半个月前,有个老者偷偷来求他开避子方。
避子方里的水银含有剧毒,远芳不敢随意开药。他见那老人是同族,就试探着问了两句。老人说自己有两个女儿,都在一家富户为奴。主人好色,聚众yIn乱时常叫府里的奴婢陪着。后来姐姐生下个女儿,也不知道生父是谁,养到两岁,主子叫牙婆来抱走。姐姐当场撞墙死了,现在府里只留下一个妹妹。这避子方就是为妹妹求的。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木然,看不出有多少悲痛,只是说,他们这些人做好做歹,不过熬这一世。要是能少带一条命来这世上受罪,也就少造了点孽。
远芳听后呆了半晌,也没开方,先打发那人走了,自己去见思昭。他知道按着宗法制,那些奴婢的身体发肤,生出的子女,都是主子的财物。家主买卖幼奴,不违律例,所以只想知道那女孩被卖去哪里,好想办法赎人。思昭听他说了,也没多问,就说会派人帮着寻找。
过了几天,天璇府有人过来,说请苏公子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远芳再去打听,原来那卖掉的女孩已经找到,妹妹也被赎了出来,那家人又得了一笔钱,已经自行找了地方安顿。
这事了结得这样妥帖周到,不动声色,一看就是思昭的安排。远芳这时过来致谢,却又不免想到,这三年思昭处处照应,自己求三分的,对方却做了十二分。自己虽然感念在心,只怕是一辈子也还不完这份恩情。
他一边想,一边到了书房外,在门上敲了两下,没人应,一推门,里头也没人。书房边上有间午歇的小卧房。远芳过去了,正要抬手敲门,听到门后传来一些喘息呻yin。他怔了怔,立刻明白了里头在做什么。这间小卧房侍卫和下人都不会进,那就只能是顾思昭了。
远芳和思昭一个是早知人事,另一个也会有宫人教导,但两人平常以礼相交,从不涉及犬马声色。现在远芳忽然撞见思昭在和人交欢,大为尴尬,心想,我这就离开,只当不知道这事。他正要转身,就听里面传出的喘息越来越急,跟着有人含混叫了声“远芳”。
远芳听思昭叫出自己的名字,顿时大吃一惊,僵在当地。他从前迫于无奈,被人轻贱也只能迎合,但也因为这样,出宫后就一直洁身自好,端守礼仪。思昭对他有恩,两人又地位悬殊,这些年他一直心存敬重感激,就算有些许好意,也从没错想过一分。眼下忽然听到对方念着自己自渎,一时震惊羞窘,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他在门口站着,当真进退两难,心想刚才那一声清清楚楚,决不可能听错,但当年思昭放他们出宫,却单留自己在京城,又时时眷顾,难道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早知道这样,他,他……
远芳想到这里,忽地警醒,就算早就知道,又能怎么样。要是顾思昭真想要他顺从,何止十种八种办法。他甚至不必用强,只消把自己留在宫里,当件玩物取乐,自己又哪里能违抗了。
他黯然站了会儿,心想,就算思昭是另有所图,自己也不能为了这事就此绝交。何况他当面从没露过一点端倪,不管是不想强人所难,还是觉得时机没到,自己正好当成一无所知,从此能避则避,大概还躲得过去。
他这样一想,就要转身悄悄走开。忽然那喘息声停了,他怕被里面的人察觉,反不敢迈步,却听思昭又低低念道,“远芳,远芳”。这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