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戾眼未阖地等着迟鹤听的一封书信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现下思绪放空回忆起往事,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听着枕上的人呼吸声越发安稳,乌栖这才轻轻转了转跪酸了的膝盖,从冰凉的地面上站了起身。他小心翼翼拉上了两侧垂幔,转身的瞬间却兀得冷了神色,眸中的思绪纷杂,令人捉摸不透。
而此时此刻的蒹葭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迟鹤听刚刚泡完药浴,浑身上下没什么Jing力,踩着通边沿的木梯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差点顺着木梯滚了下来,幸亏一边的小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帘后的动静惊到了外面的覃姑,她刚一掀开帘就看见这一幕,连问都不用问就下意识地努了努嘴:“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就算是不拿您自己当回事,也得仔细着您这肚子呦!”
迟鹤听对药浴的反应本就大,此刻刚从里面出来,着实身子不舒爽,没Jing力同她细说,更没心情听她絮叨。
他满心只惦念着迟归远,想着这小家伙一时半会不见他,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心下这样想,问的也就不假思索,覃姑听他问到迟归远这个小孽种,本来还牵强的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数落,一旁的小宫女反而先吱了声。
“小少爷那会还在满宫上下巴巴地找着娘娘您呢,论谁哄都不肯乖乖睡觉……奴只说娘娘您在忙,稍等片刻便会来陪他,小少爷这才乖乖上了床,想必此刻应当是还未安寝。”
迟鹤听闻声绽开了眉眼,步伐都轻快了许多,等进了后殿,果然就看见小孩儿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床上,床边围了一圈的小鲛奴,又是讲故事又是扮鬼脸的,小孩儿却连一个眼神也不理会。
反倒是迟鹤听刚刚步入殿中,他就似有感应一般抬起了头,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亮了眼睛,连鞋都顾不得穿,赤着脚就跑下了床,哒哒哒地飞奔过去,二话不说搂住了迟鹤听的大腿。
床边的鲛奴们也如蒙大赦,膝行向两侧,磕头道:“奴见过娘娘。”
迟鹤听低头看着如此依赖亲近自己的稚子,一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一边开口叫满殿的下人起身。
他伸手想要抱身前的孩子,可迟归远早已不是襁褓婴儿,他又再度有孕在身,试了两次也没能抱起来,只好改成牵住了小孩儿的手。
覃姑看着眼前这幅异常和谐的情景,一口恶气卡在肺腑间上不去下不来。
自从她来了以后,为了防止迟鹤听不加配合,蒹葭殿的旧人早就让她换了个干净,没想到这人的确是能耐,短短几日就将这些人的人心都收买了。
覃姑冷冷地扫了一圈殿中的所有人,将他们的样子一一记下,冷笑着敲打道:“公子,恕奴说句不应当的,您应当明白在外人眼里您和他是什么身份——您若是日后再如此不知遮掩,想再见这孽子一面可就难了。”
“长痛不如短痛,您自个掂量掂量吧。”
迟鹤听笑意微僵,隐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攥紧,他微微侧目,半晌却开口道:“鹤听自然知晓,姑姑放心,这是鹤听最后一次见阿远,日后鹤听会尽好一个后妃的本份,不会再扰阿远的安稳。”
迟鹤听低头拉紧了迟归远的手,小孩儿的手小小的一只,攥着却又那么温暖。他目光柔和,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果决:“所以姑姑,这最后一夜的独处还请姑姑成全。”
覃姑听他这样说自然是不敢相信,迟鹤听对他和殷无戾的孩子有多上心众人有目共睹,当年若不是他定要在迟凛手下保住这个孩子,能让他安生入宫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难事。
迟归远是迟鹤听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骨rou至亲,让他主动放弃,让人怎么敢信。
覃姑心中生疑,可看对方神色又不似作假,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迟家能要挟迟鹤听逼他乖乖就范,唯一的底牌就是迟归远在他们手心里攥着,如今迟鹤听主动提出不再相见,覃姑竟然有些担心这人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说他是当真放下了和殷无戾的那段孽缘,她绝对不信。
覃姑这厢满腹疑惑,迟鹤听却不大愿意搭理她。他拉着迟归远往进走,因为没什么力气,走的很慢,小孩儿却也乖巧,跟在他身边一步一步慢慢陪着他。
迟鹤听用软布将迟归远的小脚丫认真擦干净,又捂着他的小脚丫塞进了被子里,小孩晃着脑袋滚进了他的怀里,闻他身上的熏香,舒服地砸了咂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迟鹤听柔声笑了:“阿远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家了?”
迟归远果断摇了摇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阿远想要带你回家,你跟阿远一起回家好不好?阿远舍不得你……家里没有你,我不喜欢。”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泾渭分明,单纯得让人心疼。迟鹤听被他的这句话一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归远是他拼了命生下来的。
他生产那一日状况极凶,险些一尸两命,意识恍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