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硕祥像个新婚的丈夫,带着饭回到小屋,呼喊他的婆娘“起来吃饭”。然而,不久前还在喊饿的婆娘,这会儿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冯硕祥有些气恼,他小声嘀咕着“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娇气,等身子再沉些,还不得累死我”;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为了冯家的香火——再累便也值得了。
他走到床边,唤他婆娘起来吃饭;死婆娘不理他,还眉头紧皱,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冯硕祥心说,怀我们冯家的种是你的福分,你还不乐意了。他耐着性子,伸出手,想要摇醒闹脾气的死婆娘;可是,一碰到他婆娘的身子,冯硕祥便顾不得生气了:倒霉玩意儿竟然发烧了!
要坏事,这是要坏事啊,冯硕祥想。烧坏了死婆娘不妨事,连累了他的儿子可不行。冯硕祥连忙关了空调,打开窗户,以手作扇,给床上烧成火人儿的死婆娘扇风降温。
冯硕祥卖力地扇,扇到手腕抽筋,也不见婆娘有所好转。他急出了一身汗,踅摸着这该如何是好。药是肯定不能吃的,冰块也不好搞,至少要用凉水擦擦身子——擦身子,降温,冯硕祥想到了比水更好用的东西。但是,他得回城里去买,开车往返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万一这期间烧大发了,坏了事……他瞥了眼床上那张烧红了的脸:紧致,饱满,稚嫩且富有活力。冯硕祥想,没关系,只要“田”还在,“种子”再“种”就好了——来得及,还都来得及。
他再次走出小屋,房门都顾不得锁,而后在荒野上狂奔十分钟,来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冯硕祥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开车上路,心里一直在祈祷:祖宗保佑!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儿上,请一定留下他种下的种儿!
冯辉在做梦。梦中,幼小的他,因为发热,被姐姐们抱到了小溪旁。姐姐们脱了他的衣服,用浸着冰凉溪水的布头帮他擦身子。布头抚过他的前额,掠过他的脖颈;擦拭着他的胳膊,淋shi了他的双腿。最后,停在了他的裆部。冯辉听见一个姐姐问:“男娃的小鸡儿长得真怪。”另一个姐姐训斥道:“轻一些,别扯坏了小辉的命根子。”然后,有姐姐悄声地问:“长大了的……也是这样吗?”有姐姐回说:“姑娘家家,瞎打听啥?真不知羞!”不知羞的姐姐追问:“早晚要见到,有啥可羞的?大姐,你男人那个,啥样啊?”大姐叹气:“就……那样呗!”“哪样啊?”“就那样!”
冯辉想替大姐回答:平常像根蔫了的萝卜,办事的时候像根长熟了的茄子,反正怎样都不好看。可是,梦中的他太过幼小,又因为发热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所以什么也没能讲出口。
不知羞的姐姐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换了个问题:“做那事儿的时候,啥感觉啊?”
大姐骂她不要脸,其他的姐姐羞臊得咿呀乱叫。冯辉急得嗷嗷直嚎,他想要告诉姐姐自己切身的感受,混乱中,竟然喊出了一句“疼!痛不欲生地疼”。姐姐们转而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冯辉说不出口,自己被男人捣了屁股这件事,他谁也不会告诉——他要带进棺材里,让这个秘密和尸骨一起,腐烂在时间里。
“大姐,你看小辉的肚子!”
冯辉诧异地问:“我肚子……咋了?”
大姐的手,轻轻地,搓着冯辉的肚子;而后,她惊呼道:“娃娃!咱们小辉的肚子里面竟然有个娃娃!”
“天啊!小辉的屁股——”姐姐发出了惨叫,“人脑袋,是人的脑袋!小辉生出孩子来了!”
姐姐们叫,冯辉也在叫。姐姐们惊恐地问他,被谁搞大的肚子;冯辉摇头,说他没有,说他不知道;然后,姐姐们开始哭泣,哭得背过了气;最后,冯辉听见大姐的哀嚎:“坏了!咱们家的独苗——坏了啊!”
冯辉在悲恸中,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已经不能算作“陌生”的天花板;微微侧头,便能看见让他痛苦的根源。只听那个根源开口说道:“你醒啦?感觉好些没?”
姐姐们的哭喊声,还在冯辉的耳畔萦绕,声嘶力竭,听得他头皮发麻。他沉默着,看着冯硕祥,回以微笑,心里想的是:坏了,全坏了,再也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