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贺顾知道裴昭珩不会这么想,可……
他有些无奈,把信拍到裴昭珩手里,低声道:“君臣有别,这信是给殿下的,我怎好看得?这种事,万一以后落尽陛下眼里,还不定要怎么想我……”
正说着,远处游廊尽头却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呼唤声。
“王爷!”
裴、贺二人闻声,一齐转头去看,却见来人竟是承微。
裴昭珩道:“如何寻到此处来了?”
承微往日最是机灵、懂得察言观色,只是今日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急得满头冒了豆大的汗,也不顾主子话里带了几分不快,疾声道:“王爷,那个别院……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裴昭珩面色一沉,道:“什么时候的事?”
承微道:“就半个时辰前,您去了就知道了。”
贺顾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正想问发生了什么,裴昭珩却已经转头道:“我去去便回,子环回去陪着亲朋长辈吧。”
便扭头飞快的和承微一道走了。
贺顾心知他这样必是有要紧的事,便也不追问阻拦了。
只是三殿下走归走了,那封信却还留在他手里没拿走,贺顾瞧着裴昭珩与承微主仆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也只得先把那信揣回兜里,暗道既如此,他便先收着,等殿下回来了再动此信吧。
贺顾转头准备回席上去,可才刚走了没两步,却在公主府的荷花池边,遇上了一个有些始料未及、让人决猜不到会在此处遇上他的人——
是满面微醺、脸颊有些chao红的王沐川。
王沐川杵在池畔的一棵干枯的老柳树下,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穿着一身褐衣,几乎和旁边那些直挺挺的树杆子融为一体,双目直勾勾的看着贺顾,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若不是贺顾眼睛尖,还真无法一眼就发觉那里站了个人。
贺顾看清他神态,立刻猜到王二哥这是喝大了,心中不由有些啧啧称奇——
他与王二哥自小相识,王沐川对好友、兄弟,虽然也有随性不拘小节、毒舌的一面,可于律己一道,却是一向严苛的。
王家这样的门第,并不仅仅只有寻常耽美之家的“清”。
诚然王老大人仁善忠直,德望深远,可正因为这份名望,便免不了愈发爱惜羽毛,自持身份,王沐川是他亲子,自然也是备受父亲影响,平素里极为在乎读书人的体面——
贺顾从没见他喝成过这副样子。
……今日是诚弟的庆功宴,但据贺顾所知,王二哥和诚弟,也只是相交泛泛啊……虽说他与王家大哥、二哥感情都好,是打小穿一条开裆裤、读一本书长大的交情,可即便是王二哥爱屋及乌,也不至为了诚弟开心的连他一向最自持的体面也不顾了吧?
且王二哥猫在这,是做什么呢?
贺顾心中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走近了几步,看清王沐川脸色,却愈发确定自己没猜错,他这绝对是喝多了。
贺顾两步行到王沐川面前,道:“二哥,你在这做什么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还喝成这样,二嫂呢?”
王沐川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道:“她身子弱,我没让她跟我出来。”
贺顾了然,抬眉调侃道:“平日瞧着你不解风情,果然如今做了夫君却又不同了,这般体贴。”
又道:“咱们回……”
后头那个去字还没出口,却被王沐川打断了。
王沐川道:“……我欠她的,不配受她待我的好。”
贺顾一愣,道:“……啊?”
贺顾有些一头雾水。
他正想问王二哥这是在说什么癔症话,王沐川却道:“小郡主……是你……你与王爷的孩子?”
贺顾闻言,这下再顾不得琢磨王二哥到底得的是哪一种癔症了,他心头一跳,笑得有些勉强,道:“额……这……二哥说的哪的话,什么我与王爷的孩子?两个男人,如何能生得出孩子来,这……”
王沐川却摇了摇头,定定道:“你不要骗我。”
贺顾一愣。
王沐川看着他,沉默了一会,道:“子环,从前……你从未骗过我,可自你随你父亲去了一趟承河回来后……你我……你我便再未似从前那般了……”
“我一直想问你,你后头诸般疏远……可是在怨我?当初……当初你问我如何处理你继母之事,说要把她告上汴京府衙门时……我劝你稍作忍耐……”
贺顾听得怔在原地。
王沐川说的这些事……他倒的确还真有印象,但实在是太久远太久远,这一世他重生后,便已经在随贺南丰自承河回京的路上了,所以王沐川说的这些,真论起来已经是前世许多年前的事了,他早便只模模糊糊记个大概了,若不是今日听他提起,怕是连这点映像,也要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消失了。
贺顾道:“我早不记……”
王沐川却忽然声音干涩,疾声道:“你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