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前的准备工作是很忙的,虽然女女觉得其中多半是没事找事。
沐浴是最基本的工作,为了避免触怒神灵,祭祀时不能有一丝污垢,所有人皆需提前沐浴。而她作为主祭,为了显得虔诚,沐浴后还需用香。
香油放久了味道会变淡,祭祀需要越香越好,所以她一般是当日熬制。
女女一回到院子就闻到了扑鼻的芬芳,王瑾瑜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女女看他一眼,解下身上披着的葛衣还给他这是他刚才出门时说什么也要给她披上的,她嫌唠叨,反正天气也不热,就遂了他的意。
之前没觉得,现在自己试过了才发现,他的衣服天天洗,虽然不脏,但没有换洗衣物,湿答答的贴在身上也不爽利,女女琢磨着什么时候得再去给他搞一套衣裳。
院子里摆了一大丛鲜花,皆是香气扑鼻的品种,是女女之前吩咐族人采摘的。她将一捧花投进陶鬲,交代他:盖上盖子,烧水,熬制。然后自己进了屋子。
王瑾瑜懵里懵懂地遵守指令。其实他没搞明白祭祀是什么意思,但倒是第一次看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料想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捏着鼻子,在打喷嚏的间隙熟练地起火、烧水,动作麻利,完全看不出十几天前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呆子。
柴火烧水比较慢,待到水咕噜咕噜冒泡时,他进屋汇报进展。她侧对他坐在席上,面前摆一盆清水并诸多陶罐,正对着水面往脸上涂抹什么东西。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王瑾瑜吓得噔噔噔倒退出去。
红的、黄的、蓝的,繁丽图腾遍布她整张脸,嘴唇朱砂鲜红,乍一看怪瘆人的,他险些没认出她。
没过一会儿,他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头看她。嗯其实看久了也还行,人体彩绘,行为艺术嘛,他懂的。
女女头都没转一下,侧面长了眼睛似的,傻子。
我听得懂!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首先要把当地的骂人话全学会,免得被人骂还不知道。[1]托她的福,他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傻子。
过来。
过来做什么啊!
女女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用力,可他却捂着脸,活像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由于花粉过敏而鼻尖通红眼眶含泪声音沙哑,还真有几分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你你打我?!我爸爸妈妈都没有打过我!
女女好奇地盯着他,不接茬,冷场来得猝不及防,二人一时陷入静默。在这样纯然的目光中,王瑾瑜觉得自己确实像个傻子片刻后,他讪讪地放下手,尴尬地咳了一声:刚才不是本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选择倒退回三分钟之前,杀死那个不合时宜的鬼畜小王。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在原始人身上找幽默感,三年一代沟,他和她之间隔的沟比马里亚纳粪坑还深呢!
不料他尴尬到抠脚,女女却突然哈哈大笑,这头刚抠出一栋四层迪士尼别墅,那头的笑声就把别墅给震塌了。
您好长的反射弧啊。王瑾瑜羞耻地转过头,脸都红了。他宁可相信她是反应慢,也不愿意相信她是在嘲笑他。
他露出来的侧脸有一道黄色颜料,是她刚才抹上去的,女女又从陶罐里挖出一大坨颜料,要继续给他抹。
她刚才之所以趁其不备,是因为怕遭到反抗,毕竟这关乎信仰,可现在他毫无抗拒,她又感到困惑。
女女将一排陶罐摆在他面前:选一个喜欢的颜色。
红色是火焰、鲜血,黄色是太阳、土壤、谷穗,蓝色是天空、流水,绿色是草木、生机,黑色是死亡,王瑾瑜选了蓝色绿色、黑色、黄色?
女女按住他的手:你选这么多干嘛?
他一罐一罐看过来,竖起大拇指:染色技术不错,颜料的饱和度很高!
女女按下他的大拇指,扳起小拇指:都说了这根。
女女要求他睁着眼睛,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试探着将各种颜色抹到他脸上,发现他是真的毫不在意,什么颜色都行,画什么都可以,眼珠子只粘在她身上了,还不如刚才闻到花时的反应激烈。
火神、日神、谷神、土神、天神、水神、树神、死神他都不信,那他信什么呢?抑或是什么都不信?
女女出了一会儿神,去院子里查看香油。鲜花煮开后形成一鼎香汤,继续烹煮,直至把水烧干,掀开的陶盖上凝结一层水露。女女取来一个空的陶罐,将水露小心滴进其中。
王瑾瑜目瞪口呆:蒸馏法?
反复熬制几次,装了小半瓶陶罐,女女这才停火,将香油仔细涂抹全身。过程中,那个傻子就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打转,往常她换衣时他总忙不迭逃开,似乎看一眼就瞎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紧紧盯着她动作,自言自语就没有停下来过,时不时发出语气夸张的惊叹。
抹完香油,女女又开始在身上作画。那个傻子终于消停,面红耳赤地跑到院子里去研究陶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