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太太请您去她房里。”周天爵跨进家门,在花厅里坐下,丫鬟端上茶来。
周天爵沉下脸。让她等着去吧!若不是她从中作梗,自己与舒颜早成佳偶,便没有后来这些事了。周天爵对母亲滕氏很不好,晨昏定省都废掉,因为她坏了自己的姻缘。
春节后,周广缙返回天津继续学业。不久伍先生离开学校,到盛宣怀开办的公司任职。他生活中的唯一亮色消失了。
周广缙收到继母苏氏一封信。冷淡、刻薄的苏氏居然写信给他!他忐忑不安地拆开信,他猜是祖母殁了,他的学费没有了着落。
信上说给他定了亲事,是苏氏自己的外甥,婚期定在暑假。寥寥三行字,没有称呼,没有落款,透着一贯的冷漠。
周广缙心里冷笑,他复仇的名单上本就不止周天爵、苏氏,还有苏家的人。所有蔑视过、侮辱过他的人加诸在他身上的苦,有朝一日他都要加倍奉还。现在苏氏居然拱手送来自己的外甥!
他幻想着自己要如何对待戚佩玉,周天爵如何殴打母亲,他便如何殴打戚佩玉,他要有模有样地学!周广缙忽地想到在伍先生家邂逅的女孩儿,他兴奋时屡屡拿她消遣,却不知她的名字。那样的女孩儿将来不知会被谁娶回家,应该是夫唱妇随、两情缱绻。美好的都与他无缘,他陡然生出悲凉。
周广缙跟随学堂里的先生去北京公办。空闲下来,先生便让他自己在城里转转。他在北京城里没有相熟的亲戚或朋友,他在哪儿都没有。他略一思索,便打听了贝满女中的所在,一路寻过去。女中在灯市口大街路北,他站在女中门外,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他不知道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即使知道,把女孩儿约出来也有悖常理。
他看见一群女学生结队从远处走来,女孩子在其中,明艳照人,十分显眼。女孩儿一路与同伴说笑着,走到女中门口,瞥见他,倏然红了脸。
女孩儿从队列里出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你不该来的。”
“我......”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确实不该来,男女大防,况且他订了亲。她也许知道自己定亲了。
女孩儿低下头,“哎,你等我一下。”她走回校门口。外籍女教师站在门前等她,面有愠色。女孩子一脸羞意地低声解释,教师神色变缓,温和地笑笑。
女孩儿走进门里,一会儿奔出来,手里捧着个食盒。
“妈妈上午让人送来的艾窝窝,核桃馅和山药馅的,比外面做的Jing致。”
她还拿了针线,为他缝脱了线的袖口。
“北京春天风沙大,小心迷了眼睛,手帕你拿着。我进去了。”
女孩儿进门后回头看一眼他,摆一下手,微笑。
周广缙在春日的暖阳下慢慢走。他在背风处坐下来,打开食盒,拿起色泽雪白的团子咬一口,山药馅的,带着一丝丝的甜。周广缙把手帕掏出来擦一下眼睛,北京的风沙确实大。
第4章 遇良人
夏日的上午,周家鸣炮奏乐,发轿迎亲。媒人先导,周广缙在后骑着马,再后面是花轿、乐队和礼盒。廊坊镇很小,顷刻便到戚家,戚家早就鸣炮奏乐相迎。
周广缙下马随媒人进入戚家正堂,花轿落在堂外。他们的女儿就要落在自己手里,他已摩拳擦掌!戚家正堂里一堆人,媒人指点他给祖父母、岳父母行礼。他抬眼看岳父母,不禁一愣,这一对男女很面熟,在哪里见过?周广缙一面心生疑窦,一面叩拜岳父岳母,呈上以周天爵名义写好的大红迎亲简帖。
在廊坊车站!他心里轰的一声,他们跟伍先生的外甥站在一起!是她的父母!那么,他的妻子是伍先生的外甥?他深吸口气。
戚家奏乐开筵。媒人叮嘱周广缙在席间要小心谨慎,因为廊坊有不成文的习俗,新婚前三天里亲戚朋友中的平辈和晚辈可以别出心裁地恶作剧,戏弄媒人或新郎,称之为“洗媒”或“挂红”。对这些小闹剧,新郎应该容忍。周广缙心不在焉地点头,他一直在想他的妻子到底是谁。他听说戚明钊有几个妾室,有庶出的儿女。他大概娶的是戚家庶出的女儿,嫡出的轮不到他,苏氏不会便宜了他。那女孩周身的气度以及跟戚夫人的亲昵态度不像庶出的。
只是他要如何处置戚家的女儿?如果折磨她,周广缙怕自己的恶行传到伍先生外甥的耳里,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他心里犯难。
吃完饭,新娘从堂后出来,凤冠霞帔,蒙着盖头。周广缙盯着她看,他只觉得那身形眼熟,他一向很少接触女性,拿不准。新娘带着凤冠,看不出个头,伍先生外甥的身高到他鼻子中间。新娘和周广缙一起向祖先神位和长辈们行礼。
娶亲的归途必须走另一条路,俗称“不走回头路”。廊坊不过两条主街、两条背街,他们特意从背街绕回来。
周广缙满腹狐疑地拜堂,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周广缙从喜娘手中接过秤杆,挑去新娘的盖头,他手里握着盖头愣怔了半响,居然!女孩羞涩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睫。
“你不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