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清晰坚定的反叛之心,其中所蕴藏的力量会远胜于缠绕在一起的恶意、仇恨、哀愁……
原来,是这样吗……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瑕盈轻声道,“为什么姑射还是……挣脱了呢。”
“你对风林火山Yin雷的理解都是对的,错不在你,而在伏羲。”
“……伏羲?”
“中土灵气稀薄,妖物不成气候,要补上六灵中的‘Yin’,从域外召来妖物是最好的选择。”冯嫣缓缓道,“若是在从前,姑射的神识大概就只剩泯灭一种选择,但眼下……不同了。”
“哪里不同?”
“从景明十七年陛下即位开始,事情就不一样了。”冯嫣说道,“陛下一改男子受命于朝,女子受命于家的旧训,以女子之身即位,如此离经叛道、忤逆尊卑秩序之举,与姑射的心念反而一脉相承。
“这五十一年里,地上每多一个不堪忍受父子藩篱的人,姑射的力量就强盛一分……”
冯嫣望着瑕盈,“姑射已今非昔比,早年间,她就已经能以山鲛之香架桥与我祖母神交,合谋如何毁去长陵。如今伏羲将域外的妖物召来中土献祭,即便他已经用自己的血强行将弱水驱散,也还是不足以将姑射的神识击碎。
“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正是从这些妖物的气息里,姑射第一次完整地确认了十二域的位置。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看起来姑射或许像是在凋亡,但实际上她是在找寻自己囚笼中的身体啊……”
想起天空中十二道黑色河流,瑕盈终于明白为什么让夹谷衡回日昳之域的祈愿会失灵。
倘使姑射的神识已经找到了自己被囚禁的身躯,只怕十二域如今已不复存在……夹谷衡又能回去哪里?
“血雨……”瑕盈低声道,“被血雨浸淋过的妖物……还有救吗?”
“如果尚未化成人形,还保有妖兽的心性,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冯嫣轻声道,“不过这样的妖兽基本都在除夕前夜被伏羲纳入血祭了,还活着的……应该也不剩几只了吧。”
瑕盈眉心微皱。
是了……平妖署地下的三百妖兽,伏羲曾指名要在落雨时一并放出,但当时他只被告知过这些妖兽不惧血雨,可直接驱入雨中。
“那若是……已成化形了呢。”
冯嫣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那毕竟是伏羲的血,既然人触碰了会死,也许对妖物而言,越是像人,就越是危险吧……”
冯嫣又沉默了一会儿,“你在记挂谁,夹谷衡吗。”
瑕盈没有回答,他望着远处金色的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良久,他低声开口,“送给你的花……你有喜欢的吗。”
冯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颇有些意外,“花都很美……但它们之中,好像没有能在中土培育的品种。”
“……对。”瑕盈欣然点头,“全都是漠北以北,极寒之地才有的花。”
“为什么要送给我?”
“你喜欢花草……”瑕盈轻声道,“就想……让你也看一看。”
冯嫣笑了笑,“谢谢,我还以为它们也和榕树的种子一样,有什么别的用途。”
“没有了……”瑕盈低声回答。
倏然间,冯嫣感到自己手臂上的约束印变得灼热——瑕盈说谎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瑕盈的眼睛仍望着他眼前的无垠空地,“也许这一次,我不该回来……在黄昏之域取了你的血以后,接下来与妖物有关的事,伏羲大概都更愿意自己去做吧……我在不在场,对他来说,不重要了。”
冯嫣微怔,想起被带去黄昏之域的那次,确实还有取血那么回事。
“那次取的血,后来是作什么用了?”
“我想试试能不能用来与长陵中残存的英灵对话……”
这回答再度让冯嫣感到诧异——过去她正是因为无意间被参商划破了手掌才与冯黛相见,未曾想,瑕盈那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与尝试。
“结果……如何?”
“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也没什么,这本来也在我的预料之中。”瑕盈低声道,“其实天道阵法中除了‘Yin’以外的活祭,在龙舌的献祭结束以后就基本完成了……人都有自己的极限,作为信使,能做到这一步,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了。”
冯嫣静静地听,想着他方才感叹这一遭不该回来的感叹,开口道,“你觉得你不该回来……可最后还是回来了。”
“是啊,”瑕盈轻叹一声,“想见你……”
一时间,冯嫣感到一些无措,好像有一阵风极轻地掠过她的心头。
她望着瑕盈,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瑕盈仍像方才一样,表情淡漠地望着天。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但又不知,该如何见你。”
想起往事,瑕盈忽然觉得过往的一生像一场不断变幻的瑰丽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