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一笑:“那没准也是我的脱身之时呢?”
她的笑容轻松而笃定,就好像这一切都会像她的笑容这样美好而轻松。
可玄时舒知道,这不可能。
玄时舒深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紧紧地一握,然后便沉声下令:“川柏,这些日子看紧王妃,寸步不离。”
*
严监御史在涠洲王府接到皇帝的圣谕时,就开始准备返回应天城的楼船。
他先等来了玄靖宁病情反复的消息。严监御史捋了把胡子。这很正常,毕竟玄靖宁之前因为身体不适,早就被接上临仙山府了。这年头小孩子夭折率高,玄靖宁不能回应天城,众人都不会怪罪涠洲王府。
严监御史也没指望玄靖宁回跟着回应天城,他只在等玄时舒和苏令德的回应。
严监御史又等了一天,却等来了玄时舒病情反复,需要天师急救的消息。而苏令德在他身边侍疾,实难离开。
严监御史坐在停靠在繁枝县的楼船上,听到护卫禀告这个消息,他重重地哀叹一声:“那也真是不凑巧了。”
严监御史站起身来,朝身后的人一拱手:“首卫,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的身后站着穿着清一色青色甲胄的将士,他们是皇帝亲自派来的潜麟卫,肃容而立,脸上如古井无波。
首卫是潜麟卫之首,他握紧刀柄,声如寒冰:“太后病重,不容耽搁。我等得令,明辰亲赴临仙山府,请涠洲王夫妇入应天城。”
严监御史连声称是,他扭头看向繁忙如初的码头,心里暗暗地“啧”了一声。潜麟卫亲自前来,可见皇帝的决心。可惜了,今夜一过,涠洲王府恐怕再无翻身之机。
而他能得以跟着潜麟卫重回应天城,可见他在皇帝心里还有些分量。严监御史安心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然而,茶尚未斟满,他就听到凌空一声高喝:“监御史!”
严监御史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桌面上,又溅到他的身上。严监御史被滚烫的茶水烫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他惊愕地看向那声音的出处。
他从未见过此等景象——秋风萧索,枯草与黄叶被踏碎,在马蹄下飞溅。红袍白马,箭袖青衣,竟是一个小娘子踏风而来。
那是苏令德。
涠洲王妃,苏令德。
苏令德奔骑至码头上,于人群前堪堪勒马。她翻身下马,身后跟着的十数人,都是她身边长随的使女和侍卫。
她怎么会来!?
严监御史困惑万分,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令德快步流星地向楼船走来。严监御史慌忙地领着楼船上的人下船向她行礼。
苏令德摘下红色的兜帽,露出如寒星的双眸来:“王爷听闻母后生病,一时忧思成疾,时难起身。本宫今日直等到王爷苏醒,才能赶来,除了这些使女侍从,身无长物,多谢严监御史早准备妥当。”
苏令德从严监御史和潜麟卫身边走过,她神容急切,目不斜视:“还请速速发船,让本宫能去母后身边替王爷、宁儿尽孝。”
严监御史下意识地看向潜麟卫首卫,但首卫面无表情地紧跟着苏令德上船,严监御史竟分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潜麟卫首卫的意思,本该就是天子之意。
严监御史满心以为,皇帝此招,是要逼得涠洲王府陷于不义之地。但如今苏令德上船归应天城,涠洲王府便又扳回一城。
但严监御史转念一想,苏令德此去必不能返,如果涠洲王对于涠洲王妃果真有深情厚谊,那皇帝此举,也无疑是在剜涠洲王的心。
可若是涠洲王对涠洲王妃的情真意切,都是装的呢?
然而,严监御史等人刚刚上船,欲令起锚远航,他们便又听到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却是川柏领着一队玄时舒的侍卫急奔而来:“王妃留步!王爷病重苦思,万望王妃再留两日,且等王爷病情转圜!”
严监御史和首卫齐齐看向苏令德。
苏令德站在甲板上,紧紧地握着船上的栏杆。
她一言未发,已先泪流满面:“我便是回到王爷身边,王爷惦念母后的病情,依然会忧心忡忡、百愁难解。我先行离开,王爷好歹心中能有个着落,知道母后身边也有我替他尽孝。”
她声音不轻,哀哀若杜鹃之鸣,码头上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王爷有天师在,有相太医在,必能平安无事。既如此,我须得早些回应天城,也好早些给王爷写家书,以解他心中忧苦。”苏令德朝川柏盈盈行礼,却是想通过他,向玄时舒福身:“你且向王爷托一句话,便说——”
“谨遵医嘱,多加餐饭。岁寒添衣,按时起居。”
“来年春暖花开之日,定是重逢之时。”
第77章 回京 “春天……太久了,令令,太久了……
川柏跪在玄时舒的身前, 咬着牙复述了苏令德的话,然后叩首道:“属下无能,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