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会痛快承认,他反倒沉默了一会:“……我、是没办法离开毋山的。这座山是我的一部分,我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我是没有办法再来毋山的,而他是没有办法离开毋山的:“那,明天晚上,或许就是说永别的时候了……”
气氛突然变得悲凉起来,我突然想到那颗槐树,我与他的约定看来从第一年起就无法履行了。
我不禁悲从中来,低下头看脚下仿佛会不断延续下去的山路。
珂琉也安静地趴在我的背上,不再说一句话。
明明……现在不说或许就再没机会说了。
“不断延续下去”的假象很快就结束,我看到脚下的山路变为石板路,感恩祠近在眼前了。
“……你就不能意志力弱一点吗?”我终于开口问道。
“……?”珂琉显然没有听懂。
“你的意志弱一点,这样我不就可以上山了吗?……我可以偶尔来找你下棋,虽然我下的不怎么样。”
他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我,似乎是在想怎么解释才好:“我所说的‘我’并不仅仅是指‘此刻的我’,我从出生开始,就被迫用自己的血浇灌这座山。我从记忆的起点就在诅咒这座山,一直到死后,到几个月前,都在诅咒这座山。这座山所承受的诅咒是以百年为单位的,要将它代谢也需要百年。”
“嗯?”我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词,“‘几个月前’?这几个月发生什么变化了吗?”
我们终于抵达祠堂,我缓缓蹲下身将他放下来。哪知他轻轻用单脚落地后突然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站起来。
“……你现在不要转过来……你以前不是说过吗……说什么自己幸福了,就希望全人类都幸福。哼,我不可能接受这种愚蠢的想法就是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能被幸福冲昏头脑,这样就没闲工夫来破坏我的幸福了。”
“你……幸福吗?”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诡异场所背对着他说出这句话显得莫名之至,但我能感到他的手在慢慢变热,他的手沿着我的脊背划过我的脖颈,攀上我的头顶。
像我以前常做的那样,却又比我更加缓慢、更加小心地抚摸了我的头:“我很幸福,有樽。幸福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仇恨倾诛到这座山里,以致于诅咒反噬到自己身上。我明明还想要更幸福一点的,我也想要有人为我留下房间、有人在噩梦时叫醒我、有人告诉我名字的意义。”
“我……我也想喝一次热的贝母粥啊。”我想转身看看他的脸,他察觉到后更用力地抵住了我的头:“说了不要转过来!”
那斥责中带着明显的哽咽,我控制那第三只手将他的头按到我的肩上,姑且算作一个扭曲的拥抱。比他的手更加炙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我的背上。
见再也藏不住,他才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就算在哭也仍旧不忘骂道:“你们两姐弟的身体怎么都这么爱哭,真是软弱的人类!”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边用第三只手轻拍他的背,边轻声安慰他。
第21章 强行突破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床向蛇胆村出发。
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珂琉,他的双手在腹部交叠,睡的安安静静的。明明是个剥夺过那么多生命的大恶人,现在却像冬眠的蛇那般无害。
兴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皱皱眉头,努力睁开了眼睛。
因为昨夜哭过的关系,他的眼睛肿肿的,眼中也满是血丝。他慢慢把视线集中到我脸上,似乎在回想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不一会,他显然是清醒了,猛地把头扭开,用红红的耳朵尖对着我。
“我要走了。”我言简意赅。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转身离开感恩祠,却在要踏出门槛前被叫住了。
“有樽,”我转头,他已经从被褥里座起身子,“……你要小心地回来……这就是最后了……然后就可以,寻回你最珍视的人……继续过普通的生活了。”
“嗯,”我点点头,“在这里等我。”
***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如往常一般站在慈安堂的入口,不待我说明来历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着将我引入了门内。
通过古色古香的庭院,他带我来到一辆纯黑色的老式汽车前。
慈安堂的人总是一身袍装,就连建筑风格也是园林式的庭院。唯有这纯黑、连侧窗都不透光的汽车是如此格格不入。
老管家拉开后座的车门,躬身坐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故作镇定,不紧不慢地上了车。
像自行踏入虎口的羊,我将车门关上。接着开始东瞧西望,无论是哪个方位都是一片漆黑,连与前座的空间也用黑色的板子间隔开来,让人仿佛置身于偪仄的方盒里。
后我上车的司机轻咳一声:“小姐莫要见怪,凡是来慈安堂访客终需经这一遭的。”
“……我理解。”我假装善解人意。
汽车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