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符阵营做的——差不多就能结案了。为防慕容柔或偏袒萧谏纸,或避免
被牵连究责,而选择不办此案,迟凤钧已事先准备了一份口供,算准时间,派人
星夜递京,密呈刑部尚书陈弘范。
陈弘范与他同榜进士,交情甚笃,是迟凤钧离京前,少数私下还肯与他往来
的同年,长袖善舞,乃天生的官场料子。陈大尚书攀附任逐桑,对陛下的好恶了
如指掌,知独孤英与萧老台丞梁子可大了,岂会放过揭穿谋反大案的机会?
而在火场中被熏坏了喉舌的老人,将无法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以南宫损办事
牢靠,说不定会折了萧谏纸的手臂指头,让他连写诉冤状也办不到,但在殷横野
看来毫无必要。
——哀莫大于心死。
萧谏纸啊萧谏纸,还要再失去什么,才能让你生无可恋,束手就缚?
隐圣回过目光,见「巫峡猿」从古庙里扶壁而出,以伊黄梁绝不轻易示弱的
性子,显是受伤非轻。生性软弱的人最痛恨示弱了,除非想掩盖其他地方。
老人的目光在他臂弯的黑袍停留一霎,是足以意会徐沾既死,又不像起了疑
心的一弹指间。猿面眼洞中露出愧色,当然不为杀死徐沾,而是为了围战「高柳
蝉」的凄惨结果。
殷横野给了个嘉慰的眼神,伊黄梁愧色更浓,垂肩低首,不自觉地泄漏一丝
窃喜。他转向手持眉刀警戒的少年。「办完最后一件事,便带你家主人回去,好
生静养。」一指崖边倚着巨禽、胸凸起伏紊乱的残疾老者:
「……杀了这厮。」
伊黄梁猛然抬头,不意牵动伤处,弯腰剧咳起来。阿傻收刀于臂,一个箭步
窜上前,似欲搀扶,伊黄梁却竖掌示停,捂住口鼻血溢,嘶声哑道:「先……先
生有命。」伸手指向七叔。
——你也是耿耿于怀啊!
殷横野不露笑意,回眸将少年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岳宸海能忍过双手断筋错骨的残忍苦刑,捱过雷涎续脉、复健萎肌的剧痛,
能从插花图册悟出绝学,坚忍不拔,资质绝佳,说是万中无一的
拔尖苗儿,怕是异见不多。
这样的人才,无论做为刀尸战将,或继承血甲门的衣钵,俱是我方阵营之幸。
只消「古木鸢」一方,没在他那俊美异常的小脑袋瓜子里留下什么毒根的话。
阿傻有张看不透心思的面孔。不是空洞无神,而是望之不进。
殷横野永远记得活着走出医庐的少年伊黄梁,在深山野岭间漫无目的地行走,
直到遇见自己时的那张空洞的脸。那是心中的一切俱已崩溃,却什么也捉摸不着,
被所信所爱彻底背叛、彻底蹂躏粉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的表情。
可以从全然的隳坏中重新捏塑的,才是最纯洁。
殷横野因而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和徐沾、南宫损这种略加点拨便放其
自生自灭,见有长成才予以收割的野子不同。
但岳宸海并不是这样。
少年对大夫的孺慕感激或是真,此外他们没半点相同。殷横野时常想,伊黄
梁不知多久才能明白,岳宸海是比他更加优秀的刀客、武者、掠食兽和幸存之人。
他若是锐利但易碎的水精,少年就是一团看不透的黑,可能是炭,也可能是铁,
关键是你永远无从知悉。
阿傻转落刀尖,没有多余的动作,清澈的眸光射向悬崖边的猎物。
殷横野以为他犹豫了,然而下一瞬少年已电射而出,眉刀紧贴腰畔,再出时
便要将老人由颔至额一分为二,直到撞入一团无形气劲,雏豹般的矫姿倏忽趋静,
终至不动——
要不是殷横野急运「凝功锁脉」,高柳蝉怕已摊成俩羊片,流得一地肝肠。
阿傻的刀决杀非情,不加思索,一如斩杀平野空时。
他目露嘉许,确定少年看进眼里,这才解除了锁限。「匡啷」一声少年持刀
撑地,积汗溢出乌檀虎面,单薄的背脊剧烈起伏着。
「素心如可教,愿染古人风!」殷横野捋须含笑,却是对伊黄粱说。「你等
速循后山密径,返回静养,沿途须得谨慎,万勿大意。这孩子你教得很好。」笑
顾少年:「好生保护你师傅。」算是定下二人的名分。
忽听一把哑嗓低哼:「……对你来说,诗便是这般用途?涂脂抹粉,好让满
嘴鬼话听起来不那么无聊?」语声虽弱,不知怎的似金铁铿鸣,却是捂腹瘫坐的
屈咸亨。
殷横野也不着恼,笑道:「屈兄虽欲讨死,无奈我不受激耳。青锋照亦读圣
贤书,将人绑上秘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