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兄何以教我?」
垂死的残疾老人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我偶尔会想,是什么教你做了这些事,没想到理由居然这么
无聊。」眯起浊眸,视线未如先前的锐利冷彻,反有些温润似的,就这么穿透了
殷横野。「到底是什么……把你吓成了这样?推着你碾过了所读的诗书、所听的
教诲,碾过你希望成为更好的人的想望……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物事,是不是?」
殷横野微微一怔。
(他这是……在同情我么?)
住口,你这丑陋不堪的蠢物……是我,是我挫折了你等卑微的抵抗,教你等
双膝跪地,尝着失败的苦果挣扎待死……是谁教你,用这般恬不知耻的冒犯言语,
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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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诸物皆凝,下一霎,无形枷般的锁限以儒者为中心轰然迸散,不止屈咸
亨与金鹰被推至崖畔,往深渊滚落无数崩石,伊黄粱、阿傻亦站立不稳,被平推
数尺才仆地。殷横野捏断棺匣血炼,嘴角微扬,目绽凶光。
(……屈咸亨!)
而复仇的甜蜜果实,转瞬即至。
山道彼端,两抹黑影一前一后,飞也似的朝古庙掠来,两人距离越拉越远,
明显看出根基有别。后头的小个子气不打一处来,却怎么也追不上,索性使出
「先喊先赢」的泼皮路数,冲殷横野一迳挥手:
「……喂,对子狗!老子从阎王殿回来收拾你啦!快把你的狗头洗刷干净,
自扭下来摆好,老子一高兴,给你烧点纸啊!」难为他全力追赶之际,居然喊得
毫不含糊,却不是奇宫聂二公子是谁?
前头那人越来越近,几个起落间已至一箭之外,浓眉大眼,难掩忧急,正是
耿照。
殷横野几欲大笑,握着棺匣未放,转头笑顾老人:「终于来了能杀的……你
该不会以为,耿照是不能毁掉的棋子罢?」忽觉有异,见屈咸亨撑着伏地不起的
角羽金鹰,巍颤颤地起身。
耿照远远望见身穿灰袍、脸戴半面的熟悉身影,胸中不禁一痛。
先前对自己的刀尸出身若还有一丝不谅解,此际亦都烟消云散。奔行间他无
数次告诉自己:「七叔一定没事……七叔一定没事……」见老人撑着巨禽站起,
佝偻的侧影还是那样令人心生倚赖,一如童年相伴照拂的每一天,不禁强烈感觉
自己的不孝和不懂事,又何其庆幸没有来晚,誓死护七叔平安下山,偕与木鸡叔
叔团聚。
少年记着老台丞的吩咐,苦苦抑制叫喊老人的冲动。
然而七叔并没有转头,没有看他,仿佛不知道他的阿照正拚命赶至,眼里只
有身前的隐圣。耿照已近到能听见两人间的对话。
殷横野见老人撑起,吃惊的程度还不如看见活绷乱跳的聂雨色。
回光返照更好,人死前残力积聚,用尸踞丹封将起来,没准能保存得更久。
他对紫影移光术没什么把握,横竖屈咸亨也不是能拷问出什么的人,更怕苦刑之
下,他故意说些不知真假的东西,遗祸愈烈;既不能说服招纳,本来就只能死马
当活马医。
却听老人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是心性扭曲,如今一想,你对武学的见
解也不对。」独臂捏着剑指,随意比划几下,指尖带风,隐现低啸。
殷横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被蝼蚁批判了生活态度一般,与其说
是生气,不如说是哭笑不得。「你说得越多,他便死得越惨。」一指耿照。「要
怪就怪萧谏纸罢,你实不该信他那套势不可杀的荒唐言语。到了老夫的境界,
世上无人不可杀。」
屈咸亨恍若未闻,望着搅风挥云的枯瘦指尖,填满血渍的干瘪嘴角微微一扬,
居然笑起来。
「我终于懂了……奇怪,忒简单的道理,怎么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不明白?」
「恁你弄什么玄虚,也改变不了养子的命运。」殷横野冷笑,下定决心,拼
着不要刻印在刀尸脑中的古纪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