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很确定自己并未遇见过有这样声音的人。
不会是记不好,这种沙哑中却透着一股凉意的声音,特别得几乎所有人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不会忘记,更何况是我这对于气味和声音尤其敏感的身体?
“那你身上的药,可是已经过去?”这“主公”又开口问道。
“……是,已经过去。”
我乘着两人对话的时候,小心再小心地靠近黑暗走道的尽头,终于能够侧着身体,看清转角之后的另一边:
古朴厅堂,走道尽头似乎是在某个上座旁的屏风一侧,右边是一排排巨大书架,上面摆满的线状书本,表明了主人的喜好。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座上那个人的后侧脸,消瘦脸庞,风姿翩翩,想他便是水月口中的“主公”,一切谋的幕后主使。
出人意料,这位主公并不像是一般头目该有的衣着华丽,而是一身素色的长袍,上头带着不知名的混合香气,袅袅回旋,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书卷味道,像是书香门第的当家。
“……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就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似乎是对着房间里的另一个角落,凉薄的声音离近了听起来更是清晰,“……你听到了没有?你的兮兮身上,中的可是我刚才和你所说,新研制出的‘欢颜烟’,如今你便是想要阻止也……”
“嘭!!”的一下。
声音大得连躲在暗处的我都心惊跳,发出声响的地方被屏风遮住,我稍稍移开,朝着那里看过去。
先看到碎裂在地的杯盏,一片片洁白瓷器和着地上滚烫茶水,一地狼藉。
顺着茶水铺开的方向渐渐上移,便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这手原本该是握着草药握着致的毒针,该是漂亮修长的,但是现在被碎裂的瓷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割裂之后,顺着骨线一路下滑的血,却是红得那么触目惊心。
然后视线再往上而去……
一切景象的出现都变得缓慢停滞。
——
我的喉头一紧,差点惊叫出声,只能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顺着睫毛的微颤动作便轻易地漫出来,丝毫不受我的控制,什么坚强凉薄内心的强大,在看到然浑身简直就像是长在他身上的那些凌乱绷带的时候,所有的坚强冷漠,甚至连我右手紧握的匕首、都瞬间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然的身子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软软地趴在地上,而他身后的那个卧榻,估计该是他原本躺着的地方,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然居然跌到地上,还打破了几上放置的茶盏。
数月不见的然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似地凌乱地扎着绷带,几处地方还漫出点点猩红。
他的身体趴在地上,却仿佛用尽了力气抬着头,那里面的光如同利刃、冰凉刺骨地向面前之人——坐在上座的“主公”。然的嘴角蠕动了一下,看他愤恨的眼神,几乎想要冲上前去将对手撕裂成碎片,但是他喉头轻滚,瞪得再用力,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相对于然的狼狈不堪、被他那样充满恨意地盯着的“主公”则是悠闲得太多。
“……哦?我以为你已经不能动弹半分,居然……”沙哑中的寒意似有若无,我几乎能够想象出说话人略微挑了下眉毛,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还能有力气打破茶盏……水月,”
说话的男人沉吟半分,突然点了水月的名字。
“……是,主公。”
“我不是吩咐过,在他的饭菜里的药量要不断增加么?”
听到“药量”两个字的顺间,我的手猛地一抖,玄铁匕首在糙墙壁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这个动作发出的声音极轻极轻,但是从我这里仍旧能够看到,正要答话的水月,却因为我这一下动作、眉毛轻微地皱了皱,
“是,请恕卑职疏忽。”
“……疏忽?”男人的声音幽幽重复了遍水月的话,随即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疏忽’!哈哈哈哈……水月,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有说这话的一天!”
怎么?我看着面色不怎么好的水月,难道他说“疏忽”这种话,很奇怪么?
“我从小便让你与世隔绝地长大,不接触外界人和事……”
“是,主公。”
“你可知为什么?”
说话的男人悠然自得地突然问道,似乎不把还躺在地上死命等着他的然当一回事。
“……”水月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卑职不知,主公。”
“哼、好一个‘卑职不知’,”对于水月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那人便是连声音都变得更加冰冷,“我就是看不惯俗世那些个虚伪肮脏,才全新隔绝你和这个世界的接触,本以为你的灵魂至少能够保存干净清透,却没想到……哼,当初你从我这里离开的时候,可是不会回答这一套话的;怎么,出去了才一年多,回来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了?”
“……”水月原本放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紧了紧,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