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一张脸,那是张狰狞的面具。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面具,但是内心深处、比梦境最混乱最迷蒙的地方还要幽
深的位置,却因为那张面具而涌起了异样的恐惧。
一张黑色的面具,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面具上的人脸栩栩如生。
狂喜的人双手抱脸。究竟是看到什么景像,才会诞生那般欣快的表情呢?
我是知道的。我曾经见过这样愉悦的表情。
在那天破城的时候,我在侵犯少女的屠城的士兵的脸上,就见到了这样的表
情。因为看到了至绝的痛苦,心理且生理地愉悦,是因为身处地狱而为此全心全
灵地快乐,为苦痛而真心感动流露出的狂喜。
国王身边的那人的黑色假面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那副假面下的人脸,又是什么表情呢?
那个人看到我了吗?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多的围观者之中,他没可能注意到我,区区一个不
起眼的小女孩。
但如同蛇皮滑过皮肤的触感一样,与那目光对视的错觉挥之不去。
跪拜的民众默念着帝王的名字。然而,敬意好像被黑假面的人一滴不剩地吸
去,彷佛他才是这个帝国的无冕之王。
直到战车远去,我们才站起来。没过多久,方才的沉默和震惧便消失在燥热
的空气中,街道立刻恢复了不久前的喜庆热闹。
「丽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蕾伊有些讶异地地看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紧紧地抓着她们两人的手,两人
的手掌心都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我敢忙鬆开手,摇摇头,想要挤出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抬不起来。
「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希丽也露出关切的神情,她摸摸我的额
头,「平常不会闹那么长时间呢,今天晚上可能有点玩过头了。」
「那我们回去吧?要不要我背?」
我点点头,抓住蕾伊的手,正要爬到她的背上,却发现她的脸色发青。
蕾伊突然捂住嘴巴,甩开我的手,挤开人牆消失了。
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蕾伊正在扶着一堵牆喘气。
她面前的地上,一滩尚未消化的呕吐物格外刺眼,如黑布上白色的污渍。
她抬起眼睛,看向我们俩,面色苍白,手指下意识
地摸向自己的小腹。
祭典就像几百上千年来所行的一样继续着,尼尼微城的民众们在节日的喜庆
中彻夜狂欢,没有人注意到城外渐浓的黑暗,就像没有人注意到帝国的君王身边
那黑假面的人一样。
我那时候是否感受到了呢?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我真诚地相信,在她们的怀抱中,无论是什么样的黑暗,都终将过
去。
全然不知,一场绵延两千年的长夜就要降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