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他就不会错过既明是如何身高增加,眉眼长开,棱角尽显,从活泼顽皮的小公子一步步长成丰神俊朗的城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错过了他从少年长成青年,正如他不曾见过他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进入学堂读书识字,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何清回城以后被父亲一顿狠罚。向来沉着冷静的的先生骂了他好几个时辰,越骂越来气,涨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城主的到来替他解了围。父亲不再骂他,只是让他在院子里跪着好好反省。他跪了一日半,惩罚的停止并不是因为父亲的原谅。
他昏了过去。
之前那场高烧,看起来并没有好彻底。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何清听到娘在他的床头大哭了一场。这事似乎就随着母亲的泪水和何清的高烧过去了。身子好了以后,何清回到学堂读书,便又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何清不知道城主看到信以后有没有去找既明和老剑客,但他看见街上寻找既明的告示全被扯掉了,城主也没有再同他问起离家出走的事。
何清自己是去找过既明的。找过一次。那时父亲因为痨病没了,母亲又在过节期间带弟弟外出游玩时摔进湖里淹死了。何清独自一人蜷缩在偌大房间的一角,突然很想见见既明。
老剑客说自己住的地方在王国的最北面,何清便一直往北走。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真的跟着一支商队碰到了进城置办物什的既明。商队遇到了老虎的袭击,既明用腰间别的一把木剑将其制服,解了商队的围。何清是循着老虎惨叫声回头时正好和挥动木剑的既明四目相对。既明的五官变化不小,身材也高大许多,何清却自信未曾认错人。
“你是……何清?”
他是对的。不过比认出对方更令他惊喜的是既明也认出了他。
傍晚时分他们去了附近的酒馆叙旧。
“你怎么跑来这边了,你现在在从商?”
“我只是想来这边看看你。”
何清试着用玩笑的语气回应对方,既明也就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玩笑。他大笑着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怪相逗乐。
何清讲起了城中的变化,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既明也就没再想起询问他来这里的原因。
城中这些年发生了哪些趣事,城主一家过得怎么样,他们共同认识的那些人现在境况如何。何清平时并不十分关心身外之事,但瞥到既明在旁边酌着小酒倾听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愉悦与怀念,便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来,细枝末节也不愿放过。
既明也如他所愿讲了许多他的生活。师傅的训练如何如何严格,饭菜是如何如何寡淡,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努力,进步如何如何神速。不像何清有一说一,既明的讲述带了美化与夸张,生动形象,抑郁多日的何清都好几次被他的描述逗乐,仿佛亲眼目睹他踢断了后院养的最宝贵的一株草药被老剑客随手从树上掰下一根枝条抽得上蹿下跳。
第二天醒来时虽带着醉宿的头痛,但喝了既明准备的醒酒汤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最重要的是看着既明因为昨天不停地灌他酒的行为而自我检讨,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何清觉得一个人活着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在午后告别了既明,告别了北方辽阔的土地,踏上了返家的归程。即使他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了等他回去的家人,但那里终归是他和既明的故乡,于是他便有了家的归属感。
托着父亲桃李满天下的福,何清在城主府谋了一个幕僚的差事。
也是托着这个差事的福,何清比一般人更早知道了副城主暗杀城主,毒害城主三公子,谋权篡位的消息,也使得他在完全戒严之前沿着脏乱的地下通道逃了出来,跋山涉水,将噩耗带到了偏远的北地。
既明曾经用自己的双脚走到了他所希冀的桃源,但是何清又把他拉回了泥潭。
何清是这么认为的。
有次他们做之前何清喝了几杯酒,经历过激烈的高`潮以后他脑子昏沉沉的,突然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向既明道歉。既明花了一段时间才弄清楚何清的意思。他拍着何清的后背安抚他,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
“放不下城主儿子身份的人是我,就算走得再远,我也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泥潭。”
何清对着那张因为遇见他而扬起笑容的脸吐露噩耗时,浑身不停地发抖。他知道他所说的话会让那笑容凝固,消失。可他不能停止。
既明没有像何清想象中那样发疯、大吼、拔剑乱砍。可那泛红双目中沉淀的迷茫、难以置信、悲伤、压抑更让何清心酸。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
露宿街头没能让小公子回头,与猛虎搏斗没能让年轻的剑客皱眉,被老剑客狂抽可以被既明当成闲谈时的笑料。可是父亲的惨死,兄弟的命危,让城主的公子放弃了现有的一切。他在老剑客屋外跪了一夜,向那茅草砖墙的屋子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在老人无奈的叹息中与何清一起走出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