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深夜。匕首刺入袁彪脖子的瞬间, 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唤醒了袁同的理智。他看着那不断从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双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趴在地上疯狂干呕起来。躲在院门后的灵奴目视完这一切, 终于从暗处走出来。她面色惨白, 惊呼一声后,张皇失措地跌倒在地。“袁郎——”袁同听见声响, 猛地扭头看去,对上灵奴那惊恐万分的眼睛,他急切解释:“灵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灵奴颤颤道:“他……死了?”袁同失神点头。灵奴泪水夺眶而出,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袁郎, 他……他可是你父亲啊,你怎么……能杀了他呢。”袁同无力地垂着头, 低声喃喃:“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灵奴这才看向一旁没了呼吸的贺儿,近乎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她一边死死咬住手臂, 一边无声流泪,椎心泣血的模样惹得袁同心疼不已。袁同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不停地道歉:“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早一点回来就好了,灵娘别哭,别哭,我已经给贺儿报仇了。”灵奴哽咽道:“怎么办?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弑父可是死罪啊, 你这让我和我们的孩子如何活下去?”袁同浑身血ye陡然僵住, 愣了好一会儿, 才激动地攥住灵奴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有了!”灵奴轻轻点头。袁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人抱得更紧:“别怕,一切有我呢,一切有我。”灵奴下巴依偎在袁同的脖颈处,她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泪眼朦胧,唇角却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她温柔地抚摸着袁同的后背,戚戚然道:“袁郎,即使你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哪怕来日会被世人唾骂,我也绝不会离开你。”袁同冷静下来后,便开始着手处理这两具尸体,接连想出好几个法子,都又觉得漏洞百出。时间飞速流逝,袁同焦急万分。灵奴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善解人意地替袁同擦汗,柔声道:“袁郎,我有一个主意。”两扇木门缓缓合上。灵奴回到卧房,长睫垂下,细细瞧着放置于梳妆台的浅粉袖衫绣花裙。她纤长的手指落在衣裙上,轻轻抚摸着那栩栩如生的刺绣,唇角噙着明媚的笑意。布料是上好的云锦和纱罗,款式也是当今最受京都官宦千金们喜爱的款式。灵奴愉悦地轻哼小曲,脱掉那身寒酸的粗布旧衣,换上新裙。她优雅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木梳,重新为自己梳妆打扮。细细描着黛眉,涂上嫣红诱人的口脂,梳个流苏髻,最后再戴上金银首饰。灵奴欣赏着铜镜里自己楚楚动人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抬手抚过脸颊,不由轻叹:“真好看啊。”她满意地笑了声,起身推开窗棂,望着那紧闭的院门,不由想起顾娘子适才的问题。“昨晚你与袁同说了什么,他才会选择那么惨烈的方式自杀?”灵奴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动作轻柔。还能说些什么。自然是些藏着□□的甜言蜜语了。她朱唇微张,笑意yinyin:“袁郎,我害怕,我好害怕。顾娘子那么厉害,我觉得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那么爱你,哪怕入狱了,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也无所谓。可我们这还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一个母亲,最放心不下的不就是她的孩子吗?”她太了解袁同了。他那病死狱中的母亲,是他这辈子永远也走不出的囚牢。也是他的七寸。关上窗棂,灵奴提起裙子,在房屋中轻快地转圈。闭上眼睛,数不清的记忆涌上脑海。她看到了她那酗酒狰狞的爹爹,也看到了绝情离去的娘亲。以及一年前她初来袁家村的画面。她温柔地抚摸着贺儿的脸,指着在众多茅草屋中唯一的瓦砖房,笑道:“贺儿,那就是我们下一个新家了。”记忆还再不停翻滚,最终定格在贺儿那具冰冷的尸体上。灵奴停在原地,低声喃喃。乖孩子,下去之后,记得要与你哥哥姐姐问好。顾九走回汴京城时,烈日已经收起燥人的灼热,隐身于瑰丽似火的晚霞中。顾九随便寻了个茶摊坐下,买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摊主从裹着棉被的铁桶中舀了满满一竹筒,刚好倒满瓷碗。
顾九端起碗,直接饮尽。酸甜清凉,一碗入肚,只觉得齿颊生凉,身上令人焦躁的黏腻感都随之消散。也让她烦闷的心情有了片刻纾解。顾九只觉得不过瘾,便又要了两碗。直到她还想再要第四碗时,有人从她背后伸出手,冷不丁地将她手中的瓷碗拿走,轻轻搁置于桌案上。顾九回头,不由愣住:“王爷?”沈时砚薄唇微抿,语气有些无奈:“别人都是借酒消愁,怎得你借这酸梅汤呢?”顾九撇撇嘴:“它好喝。”“再好喝也禁不住你这般灌,”沈时砚叹息,“你自己就是郎中,难道不清楚冰水过饮对肠腹不好吗?”顾九反驳道:“正因为我是郎中,所以即使病了也不怕。”沈时砚静静地看她,半响,抬步离开。“嗯,顾郎中厉害。”语调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顾九懊恼地捏了捏肩膀。怎么能胡乱发火气呢。她连忙追上去,与沈时砚并肩而行,歪着头瞧他:“王爷?”沈时砚抿唇不语。顾九又接连叫了好几声,仍是没得到半个字的回应,不由生了些烦躁。她停住脚,呼了口气,冲着那道背影喊道:“沈长赢。”一语落下,沈时砚顿在原地,他缓缓转过身,望向她。沈时砚背着霞光,顾九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一时没了准,适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蔫了,不知该继续做何反应。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