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还记得的,是那个叫白宸的人。
他记得在那个柳絮漫天的四月天里,他在岸边柳树下见到那个白衣的少年,一眼惊为天人,怕对方眨眼就会消失一般,他上前去拉住了对方的手腕,那少年惊讶地回头,竟也没有因为他的无礼冒犯而生气,反而对他弯眼一笑。之后便是两人日日同游,笑语不断,在夜色下他凝视着对方光洁的侧脸,心中幸福而饱满地鼓胀着。
但是他已经失去了那之后所有的记忆,所以不能知道在那之后的漫长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两人走到如今地步,他自己想不明白,又谁也不相信,所以他要等白宸出现在眼前,他自己问个清楚。
“陛下,你就跟奴才走吧。”徐广年简直要哭着求他了,“那逆贼已经闯进皇宫,眼下陛下的乾元宫也不安全了,大将军还没赶到,陛下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
姬允偏头瞥了徐广年一眼。
这人口中的大将军他是记得的,因为白天那人刚刚出现过,拿了很多的卷宗过来,那些卷宗他如今也看不太懂了,因为里面的很多人名,很多东西,他虽然觉得熟悉,但毕竟都记不得了。
那个人想哄着他签字,口吻有些亲密太过,让他觉得不适应,但见那人处处对自己的关照,仿佛确实是对自己很好的。
可是他失忆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也就无从得知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失忆使得他很多疑,不敢轻易相信一个人。
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得出来对方的不高兴,仿佛是对自己计划筹谋已久的东西,却没有达到预想结果的不高兴,姬允总觉得对方不只是因为签字的事情,但若说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却想不起来了。
姬允对徐广年的哭诉不为所动,甚至有点嫌烦,他起身走回内室,刚推开门,却见到自己窗沿上正挂着一个人。
姬允一反手,将想要跟进来的徐广年给关在了外面,还附送了一句:“不许进来!”
姬允打量那个擅闯自己寝宫的人,来人看来是初次做贼,业务不很熟练,想必受了些苦,脸上蹭了点灰,身上也脏兮兮的,不过即便如此狼狈,也不影响对方是一个美人。
无论失不失忆,爱美人的臭德行是刻在姬允骨子里的,姬允先就对这个小贼没什么太过强烈的恶感。
倒是那小美人见到他,眼眶立时泛了圈红,他期期艾艾,又很是激动地道:“陛下……姝来救陛下出去了!”
白宸在通往乾阳宫的路上终于被追上,顾桓带兵急急赶来,两方人马狭路相逢,顿时打成一团。
白宸与顾桓两人也分别以枪以剑,战在一起。
两人仿佛与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在被士兵挤满的御道里,旁若无人地酣战起来,白宸提剑刺向顾桓肋下,顾桓握紧缰绳,腰往侧闪,又提枪攻击白宸心口,白宸又仗剑格挡。
一招被化解,白宸又策马往前,他眼中烧灼着紧迫战意,烧得眼睛都红了似的,他挥剑砍向顾桓:“你把凤郎究竟如何了!”
顾桓硬生生扛下他这一剑,铁枪都被剑刃磕出了一个缺口,顾桓抖一抖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也抡起长枪,猛地往白宸刺去:“谋逆之徒也敢直呼圣上名讳,白宸你今日主动送到我手上来,只管受死!”
白宸躲过这一击,咬牙冷笑:“你囚禁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朝中只手遮天肆意妄为,你以为当真没有人敢对付你?!”
两人心头都憋着一团火,不约而同都觉得对方才是最大的祸害,边交手边清算边大骂,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一轮打下来,两人竟不相上下,而彼此的人手也都折损相当。
正是双方胶着时候,从另一道门又赶来一批人,白宸和顾桓都转头去看,却是太子姬蘅披甲带胄,领着一支兵过来了。
顾桓看见是姬蘅,自觉援兵已至,心下正要一松,连给白宸的挑衅眼神都已准备好了,却在下一刻看见了跟在姬蘅身侧的傅祗——他当然知道是这不会叫的狗把白宸给放进来的。
顿时脸色一变。
姬蘅穿戴的甲胄大约是量身定制的,大小都十分地合适,不像当时在营中,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不lun不类,而顾桓本来一直觉得这孩子瘦小细弱,没想到穿上盔甲之后,竟已经显得高大起来。
或许也是因为盔甲冰冷的缘故,衬得姬蘅有种冰冷气来。
他不再是天真含着笑意地,而是以一种微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着顾桓,道:“本宫听闻有乱贼闯宫,所以带人前来平乱。”
“正好本宫的母后私底下养了支私兵,被大将军禁足之前,将号令信物委托了傅先生收留,这种时候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顾桓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看见姬蘅脸上那点似有还无的笑意突然迅速褪下去,只余下一片冰冷,他猛地喝道:“来人啊,将顾桓给本宫抓起来!”
顾桓脸色大变,脱口怒道:“姬蘅,你失心疯了吗!”
姬蘅冷漠道:“本宫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