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渐渐蔓延到房中,袖底生风,然而卫黎攥紧银票的时候,还是出了一手心汗。
她向来做事是个有主意的,可临到去见沈益的关头,她还是磨蹭起来。她今日特意穿了件蓝底银边罩白纱的裙子,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尤其是在石子路上,更是娇俏地踮起脚,只以脚尖点地,就怕裙边被沾上了泥土。
她的腿细且长,一双玲珑小脚,灵活地在石子路上轻快地捡着地儿走,白纱随风一抖一抖。不远处长廊里的墨风和秋歌看了,都觉得活脱脱像只仙鹤。
墨风道:“诶?我怎么从没见过夫人这么高兴地去见将军,这是怎么了?”
秋歌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弹了一下墨风的脑门,嗔道:“怎么说话呢,难道夫人以前去见将军不高兴呀?”
墨风揉着额头道:“不是啊,你看夫人一蹦一跳的,步伐妖娆得跟只猫儿一样,定然有什么好事!”
二人边说边走,一路也跟到了沈益的书房外。再往里,就不是他二人能进的了。
卫黎一路妖娆过九曲桥,进了那间合欢花小筑,深呼吸了几大口,才缓缓推门,正见沈益盯着那副画像出神。
沈益见是她,神色先是有些不好意思,接着眉梢眼角倒挂上了几分欣喜。
二人相对而坐,沈益柔声开口道:“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洛月容那边还需要我帮忙?”
“不是的。”卫黎迟疑着看了看他,才将袖中的银票展平,轻轻放在了他面前,“我是来还债的。”
沈益瞥了一眼银票,又诧异地抬头看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这是二十万贯,是我当初来府里跟你约定的。你替我还了宋家的彩礼钱,将我从火坑里救出来,我知道这份恩情不单单是还完钱就能报答的,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卫黎大方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完这段话。
沈益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定在银票一角,半晌,笑了出来。她方才说什么?‘来府里’?不是‘嫁到府里’?还有最后那句听着像是江湖义气的话是该夫妻之间说的吗?
沈益修长的手指略微压住那一角,嘴角微勾,问:“我让你还了?”
“嗯?”卫黎忽然忐忑起来。那话音里分明也如寻常,可不知为何,就是听出几丝凉飕飕的意味来。
卫黎乖巧地往前挪了挪,只坐住了椅子的一个边。她明明是来还钱的,沈益应该高兴才是,就算不高兴,怎么如今这气氛像是卫黎被讨债一样?
沈益收回手,冷道:“难道我给你的就不算彩礼?”
“这……”卫黎茫然,捻着裙边站了起来。
“还完钱是想跑吗?”
卫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呃,我明日是要随飞卿下乡,但我还会回来的。”
沈益抬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卫黎左肩上方正是那副画,他再次冷哼:“下乡做什么?”
卫黎眼见瞒不过,只好和盘托出:“其实,我看洛月容被撤了戏,也并没有收到多大影响,照旧过得好好的,想给她最后致命一击。我今日已经安排了人去玉簪阁对峙,但怕事情闹大了宋家会找人报复,所以还是想着先躲过这阵风头……”
沈益一下子站起,步步逼近她,卫黎被笼罩在他高大身躯的Yin影里,下意识还是抓了抓额前的卷毛,紧张得竟连后退都忘了。
“你觉得,我护不住你?”
卫黎纳闷,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沈益继续逼问:“你在将军府才是最安全的,怕人报复倒是想着往外躲?”
沈益居高临下看着她粉颈上已然出了薄汗,心中明镜似的,她哪是为了避什么风头,分明就是在躲她。
他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用力带到了自己怀中。
卫黎被撞得一懵,只觉这情景如此熟悉,像是七夕抛彩球那夜。果然,沈益缓缓压了下来,眼中赤红,嗓音沙哑,与那夜别无二致,低低道:“还不明白?”
他同样地托住她的后脑勺,甚至在上面轻轻拍了拍,卫黎只觉一阵酥麻从头顶直冲腰椎。也不知是她自己的手腕被捏的,还是沈益自己的手指骨,咯咯作响,好不吓人。
卫黎下意识地闭眼睛,然而身体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接着卫黎的脸侧被轻啄了一下。
“明白了吗?”
卫黎眼睛shi润润地望着他,正要回答,忽听门外秋歌焦急的声音响起:“夫人,夫人?官府派人去抓洛月容了,说是玉簪阁出了事,您不是叫我立刻禀报您的吗?”
卫黎一怔,紧接着像条鱼一般从沈益怀里溜走,直奔玉簪阁。
沈益定了定神,拿起那副画像,也追了出去。
玉簪阁离尹飞卿的住处不远,此刻他正在收拾下乡的东西,大老远见卫黎往这边跑,还以为是骗她明日才走被发现了。
卫黎也老远就看见他,本来并没觉得什么,倒是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惹起了她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