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几乎用光了她刚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
听到回复,房内突然传来了凳子倒地的咣当声响,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喘气声,最后……是门被猛然拉开的嘎吱声。
烛光自房内乍然泄出,门里门外的两个人,时隔多年,终于再次相见了。
当然,时隔多年只是甄素泠一个人的感觉,上辈子与清涟最后分别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连清涟的长相都在她的记忆中逐渐模糊。可对于清涟来说,甄府巨变,不过是这短短几个月内所降临的天大灾难。
甄府抄家后,她被卖到了风水城的教坊,因性子烈又不肯轻易低头,吃了不少苦头,最后不愿苟活卖笑,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趁人不注意干脆触柱自尽了。
撞柱的时候她本来存了必死的决心,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没成想峰回路转偏被人给救了,缠绵病榻一段时间后,终于死里逃生醒了过来。
甄素泠久久不能挪开自己的目光,她脑子里关于心腹婢女的记忆如同积了厚灰的妆奁,本来在慢慢失去存在感,不知是谁轻轻一吹,箱面顷刻间就被吹去了一层薄薄的飞灰,主仆二人曾经一起度过的快活过往似天幕中的星子,断断续续闪烁了起来。
她们彼此看着对方,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你……”甄素泠刚说了一个字,面色突然一变,她盯着面色激动,话都说不出来的清涟,沉声问道,“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清涟额侧至太阳xue的地方不知怎么回事,添了一道长约两寸的深深疤痕,虽然已经愈合,可伤口的痕迹仍清晰可见,就像一只丑陋的短体蜈蚣盘踞在美人娇俏的脸蛋上。
“小姐问这个啊……”下意识偏过头,似乎不让甄素泠窥见全貌,清涟摸了摸那疤痕,顿了顿,才刻意将语气放平淡道,“这是触柱自尽留下的。”
说到这里,清涟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抬头用眸光望着甄素泠,笑着说道,“总站在门口也不叫个事,小姐若还有什么话想问奴婢,不妨进来我们慢慢再叙,宅子的主人十分大方,为我们准备了好些美酒佳肴呢。”
甄素泠听她这么说,也觉得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不妥,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清涟的话。
同一时间。
同样的烛火通明,鹣鲽院是主仆执手,畅叙往事感怀伤情,恨不能泪撒湘江,墨直斋的气氛则无故显得十分沉闷。
程庭朗一身描金圆领长袍,整个人立于书桌后方,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将算账时向来不离的金丝楠乌木算盘竖抱在胸前,手指时不时地转动档柱间的算盘珠子,烛光的Yin影恰好掩住他的半张俊颜,光影的分界格外明显,以至于少年的神情看上去显得有些沉郁。
比起一般的算盘,程庭朗抱于胸前的楠木算盘很有些年份,整个算盘看起来十分巨大笨重,每颗盘珠约是鸡蛋的一半大小,经过长时间的抚摸滚动,珠面十分光滑,泛着木头所特有的旧物光泽感。
金丝楠木非常沉重,同时极其稀少昂贵,别说是平民百姓,这种价格堪比黄金的珍贵木材就连一般的富贵人家也轻易用不起,至于用得起的世家公府,一般通常会命匠人将楠木打制成案几椅凳来彰显家中富贵,极少有人用楠木来刻雕算盘的。
屋中少年凝望着半空,似乎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令人不得不看,同时他的左手无意识地动作,五根修长而充满韧劲的手指将整个算盘控在空中噼里啪啦转个不停,顺着算珠的滑动轨迹,指尖来回变换动作,在空中硬生生将巨大的算盘来回斜舞的姿态平衡又优美。
少年把玩算盘时似乎玩的非常轻松惬意,堂下的程一见了,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一个字也不敢开口。
在程府待久了的奴仆就会知道,飞算盘是程庭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固定习惯,每当他不那么高兴的时候,就会将前任家主,也就是他爹,留下给他的算盘耍弄一通,好发泄心中郁气。
“你刚才说的……确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程庭朗耍够了算盘,低头盯着垂首企图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程一,语气沉沉。
程一顶着家主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答道,“……是的。”
程庭朗听完脸上神色变来变去,看着自己两个细瘦的手腕,最后痛定思痛,咬牙妥协道,“好吧,拿两个十斤重的沙袋来。”
他练,为了能顺利抱得美人归,他练!
程一得了吩咐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回复的声音也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慢吞吞道“主子,你现在……最好从五斤的开始练。”
从来没经受过这种训练的人,猝然训练过猛,极有可能造成腕骨骨折。
“什么,五斤?!”程庭朗扭头看着程一,脸色像是调色盘,由红橙黄绿紫依次过了一遍,十分Jing彩,“你刚才亲口说练臂力绝非一朝一夕能成,起码要负重十斤沙袋练习两年以上方见成效……”
少年手里算盘打的飞快,楠木珠子一时上下翻飞,盯着珠盘丝毫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