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方后怕的护着腹部,紧闭双目任由碧桃为他擦汗,他绝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他的亲人只剩下楚江和这个孩子了。
明明自觉心性在复仇上面已经修炼的足够平和,然而过了这么多年,看见骨灰坛的那一刻,冷静自持全然颠覆,只剩下血色滔天的仇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舒左凌身为文阁首辅,执掌国之学问经济,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觊觎皇权,不满天子,与罪臣外邦里外勾结寡义卖国。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念其祖,其父,均乃三朝老臣,德高年劭,功勋卓着,朕心更悲恨之,尔等蒙此天恩却辜负朕意,着令舒氏一门男丁沙场听判斩首示众,部阁臣皆观行刑,以儆效尤!小哥儿终身贬为官奴,充盈教坊司,军妓营,非死不得出。罚没家产充入国库。钦此——’
黄土漫漫,血色涛涛,那一日,舒家人的血染红了沙场沙地,行刑者乃是京城拱卫皇城的御林军首领王道稀,王相的儿子,舒左凌在被判死刑的那一刻,在大牢中服毒自尽,舒家老太爷三朝元老舒合游的头颅被砍了三次才掉落,脖子与脑袋被大刀砍得血肉模糊,骨头却硬邦邦的突出白森森的骨茬……舒老太君在牢狱中重病而亡,舒家主姆正君白学澄于牢狱中切腕自尽……
这一幕,舒晴方都不曾见到,原因无他,他那时已经和其他兄弟们被送往教坊司成了最卑贱的官奴男妓。
夜夜焚心蚀骨,闭目就见血粼粼的情形,噩梦滔滔,暗夜循环不止。
舒晴方再次睁开眼睛,眸子里冷的含着一块儿千年寒潭下的冰玉,扶着碧桃的手,走出后堂。
“噌——”周琅瞧见舒晴方,立即站起,担忧心疼的望着他。
舒晴方看向阿喜:“你去把正厅的房门关上。”
阿喜应声出去,带上门儿。
“我祖父,爹爹,叔伯兄弟们的骨灰,你是怎么找到的?”舒晴方静静的问。
周琅惭愧而真挚的道:“我……我收买了沙场收尸的兵吏,收买了化人场的官吏,重金嘱托他务必存好……当年,我只恨自己被我父亲蒙蔽控制,我只恨自己懦弱愚孝,残祸发生,大错已经铸成,我这么做并非是弥补你,我是悔过,是不忍舒老太爷,舒伯伯你的亲人们尸骨无存。”
说完,周琅又艰难的红着眼道:“我也绝不是来问你要解药,这些日子,每每毒发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都痛快好过几分,晴方,这些年我也不好过,每一天都不好过。”
舒晴方眼睛缓缓半垂掩住眼底的讥嘲,声音细柔幽幽:“如此说来,倒是个乌鸦窝里飞出个白凤凰?”
周琅听得满面通红,自惭形秽的低头。
舒晴方抚摸着孕肚,呼一口气,了他一眼:“还不曾恭喜你,双喜临门。”
周紫雁已经成功以周家庶出小公子周宝瓶的身份入宫伴驾,因容色美性情伶俐从官侍君被封了小君,赐号玉。
周琅脸忽白忽青忽红,紧紧抿唇,哑声开口:“方方,我非娶淑懿县主不可吗?”
舒晴方抚着衣领刺绣,春山黛眉蹙起笼罩着一层温郁雾霭,冷冷抬起眼睫,凛冽寒光直射周琅。
周琅心脏抽疼,苦涩的望着舒晴方:“我知晓了,会娶他的。”
舒晴方看他一眼,把手里的药瓶放在桌上:“这是解药,每日服三颗,连服十七日,毒可根除,算是回报你替我为舒家收尸的恩义。”
舒家的血仇,周家也有份儿,只是目前,他改变主意,想到一个更完美的处罚方法。
试问,有什么比最亲的人背叛自己更痛苦呢?呵呵,导致周家步入舒家后尘,灭族惨案的竟然是周家二少亲力亲为一手促成,周不韦在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吧?周琅也会痛悔生不如死吧?很好,就如此惩罚他们。
“……”周琅惊住,怔怔的看着他,激动的直线掉泪:“你信我,信我不曾害你们舒家?”
舒晴方厌恶他这样的“惺惺作态”,撇开脸,拧眉闭目,再次睁开平和许多,慨叹:“自小相知,你是什么性子我也有了解,只是身在其中,你无法体会我的恨,我的多种为难之处。”
周琅站起,几个大步走近,单膝朝舒晴方跪下抬头,满目的悔恨痴惘,声音铿锵有力,喉结颤滚:“不,不,我知道,我都能体会!所以我从来不曾怨过你下毒之事,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像是从地狱回到人间!晴方,我不求你原谅周家,我也不奢望你不报复周家,我只求你好,唯愿你和舒家能回到过去时候!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悲戚的看着舒晴方隆起的小腹,周琅咬牙:“我愿意在楚神医不在的时候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起来。”舒晴方垂目,声音无波无动:“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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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镇北王府内眷抵京,镇北王交付王质子。
隔日,王相加封太子太保,入内阁为阁臣,同日傍晚,内阁首辅云景山入御书房与皇帝商议律例改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