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匹狼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它陷进一个莫名熟悉的梦里。
梦很长,与现实交织缠绕成一团模糊混乱的蓝色云团,分不清又辨不明。假如说梦是真的,它却敢讲褚雨死在了他怀里;你控诉它是假的,它却将这几日的事实甩在你的脸上,告诉你这些都是注定发生的一切。
小狼在梦里纠结又踟蹰,贪恋着某个人,恋恋不舍得醒来。
然而胸口的窒息感过于真实,双颊火辣辣地疼,千万根针在扎似的,疼得它口水顺着张开的嘴巴嘶嘶哈哈往下流。
一只眼睛极度不情愿地眯开一条缝,就瞥见一头红狼压在它胸口,死沉死沉的,厚实的狼爪子带着呼呼劲风朝它的脸招呼了过来。
小狼一声怒喝,挡住苏拉的爪,蹬着后腿把这头可恶的母狼掀翻,站起来用力甩甩脑袋,又突然扑通一声捂着耳朵歪倒在土堆上。
【醒了?】狼型苏拉昂首挺胸蹲坐好:【梦到哪了?】
正在找自己耳朵是不是被揪掉了的小狼一愣,眼睛疑惑地扑闪了下,摆明了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在梦里,他也强迫了褚雨,如愿以偿地享用了褚雨的滋味。
就在那片树林,那块巨石上,还有帐篷中,水边,山洞里……
一切都奇妙地重合了。
但是之后,梦还讲了后续的故事。
它讲,褚雨被它吓跑了。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褚雨是它一个人的,是它先发现的,也是一定为了遇到它褚雨才会来这林子里。
所以它把褚雨带回了只有它和苏拉能自由进出的山洞,这是它们“诞生”的地方。
它要把褚雨养起来。
它为褚雨寻遍最美的花,摘最甜的果子,学书中最好的做爱技巧。它们没日没夜地在石头上做爱,在水里做爱,在树上做爱。可不知道从哪天起,褚雨不吃不喝,即使东西勉强咽下去,不久也会全吐出来。
褚雨宛若一朵被摘下的花,在rou眼可见地走向凋零,仿佛一阵风吹来,他就会变成尘埃消散。
而他,也就那么沉默寡言地枯等着那阵“风”到来,最后……
【我也做了一个梦。】苏拉仿佛发现了什么,在小狼面前来回踱步着观察:【我梦到褚雨死在了你怀里。】
小狼立刻撤步,俯身低吼,惊怒地瞪着苏拉,威胁它不准继续说下去,可背起来的耳朵却泄露了它的害怕。
【我们的梦是一样的对不对。】小红坐定:【除了褚雨的死,你还梦到了什么?】
小狼沉默不语。
【我梦到了大火……一些人类进山找失踪的褚雨,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森林着火了……什么都没了……】苏拉转头看向草丛里那个才安心睡下的人类。
蠢狼夹着尾巴默默走过去,一点点蹭着让褚雨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它肚皮上。水汪汪的狼眸凝着这只人类,连眨眼都舍不得,这么看着,看着,忽然爪子一捂眼,整匹狼哭得抽搐起来。
苏拉也难过地趴在爪子上:【褚雨必须……】
【闭嘴!】小狼吼它。
【爸爸必……】
【闭嘴!】
【他真不能……】
“汪!”
【不说了】叹气。
----------
大自然的丛林里,没有一刻是寂静的。
正午是牦牛发情决斗时,遥遥对撞宛若地震的隆隆;傍晚是野鸦盘枝呼朋引伴时,铺天盖地的嘈杂哇哇;夜晚是野狼兴之所至对月高歌时,此起彼伏的山头对唱;清晨是旱獭锲而不舍地磨牙啃树根的咔咔噪音。
褚雨还没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山洞,又能久违地晒到太阳了。
他翻了个身,刚要坐起来,就龇牙咧嘴趴了回去。
腰酸得不想要了。
小狼匍匐着蹭过来,飞快眨巴着的眼睛,几乎眯成一道看不见的缝。那对毛茸茸的大耳朵也凭空变没了,海豹似的背在后面:“呜——”
它就地一滚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哼唧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褚雨用手肘一点点支起身子,拽着旁边的树才歪歪斜斜地坐起来,只有半边屁股能落地,半身不遂也不过如此了。
缓过来劲儿之后,他低头静静地看着抱着他小腿讨好舔蹭的大白狼,面色沉静,没有一丝表情。
“离我远点。”褚雨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小狼滚了半圈重新趴好,夹着尾巴匍匐后退了两步,抬眼瞅着褚雨,一颗小心脏紧张得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褚雨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腿,口中轻轻呢喃:“我不要你了。”
小狼急得立刻要窜上来讨好,却被褚雨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那眼神中没有一丝喜爱,没有一丝怜惜,甚至没有前几日的愤怒和悲伤。
仿佛在看一棵草,或者一只毫不相干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