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买一处新宅子,阿戚陪我看看吧?”
望着戚善支使家人准备冬衣,陆琰抱着自用的那只茶碗,窝在椅子上,思绪飘得远。这里是他进京为官后购置的第一个宅子,后面只为儿子们安排过,多是夫人出面;阿戚手上的铺面进出频繁,熟知其中道理,所以他现在一想到这事,首先就知道,要麻烦她帮忙。
戚夫人转过身来,横眉抱臂,像是看不惯陆琰难得慵懒,正应了愈寒的天气:“夏天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换天了该下手。怎么憋到冬天,眼看朝政稳了,才有想法!”
这么说来,戚善确实说过。李恭去得突然,新帝年少,秦樾一下狱,就能牵连出京城院落一片sao动。可那时候陆尚书怎么有心思在家宅置业上?回绝了是待到此时生悔意,错过了时机。
也不是说现在有这个心思就是清闲了——大学士心里有份大业,悄悄启动,却还没有等到摊开露底的时候。“现在不好吗?”茶碗口阔,在这天气里凉得快,不多会儿就冷到手,让他先缩了一只回衣袖,“是,价钱不好吗?”
陆琰不担心钱款,但这种口声听在夫人耳中,就是惹人生气。戚善三步并两步,避了往来家用人,凑在跟前,细看他上下,问道:“是不是赏赐得了多,没处花销?我帮你打理,不要浪费在落人口实的地方。”
这下陆汝尧警醒起来了,搁了茶碗反问道:“什么赏赐?”
夫人抛来一眼,是刻意不提他那些夜不挨家的事。金窝银窝,怎么比得上期盼多年的龙窝?小院里间那床榻,一月能闲置了半月,天冷了更显凄清,像是撺掇了戚善也去另住;不过好在那条小龙没再来过,至少不会为陆府,招来什么杀身之祸。她不说可否,只常备了汤药,盼了夫君:“你还是先把老三盯好了,考出个头绪,明面上这儿给他,你再盘算新居。”
陆琰一听摆摆手,不行:“指望不了他。龙生龙凤生凤,还是有道理的。”书都读不进去的坏种,放在太学,就这么丢尽了陆家的脸面。
“唉,这是指着我骂了!”这孩子可是戚夫人过门后才有的,挂在她名下,怎么能不撑门面反拖累呢,“不如找个机会当众打一顿,塞进军营历练,另谋出路。”
陆琰摸了摸一旁茶壶,也有道理。他是不大乐意烦心儿孙的,望他们个个刻苦上心;官至此处,能帮一把,他都会帮,但真要是烂泥不等上墙,他可得先扔去。
不愿多聊晚辈事,他想了一想,还该回到原处去:“所以阿戚是,先陪我看看吗?”
戚善停在他的近处,一见那神情,就想评断,人与人相处一久,都会像了彼此,如今的陆琰,对着她都会流露那小皇帝哄人时的气色来,仿佛是特为亲近人准备,叫人看了发不出火。谈不通先坐,她在对面紧盯着陆琰难得停在家中,心境缓和,低声问他:“汝尧是已经看中哪里了吗?”
陆琰思索着,却似乎是推着思绪,远去。这么冷的冬天还刚启程,就诱引出记忆里的另一冬,冷在一处。他摇了摇头,可心里有了想法,只是已近寒衣,不便说。
他心仪的宅院,早就熟悉,是出府不到一刻间,就看得见屋脊的顺王府。
午后上轿,陆琰吩咐绕道,先去曾经的王府外看看。顺王府作为潜邸,李恭在位时,为充盈国库,将其转卖了义商,所得钱款全数用于赈灾,君臣一时传作美谈。而现在李恭已去,他属意的义商倒下台面,空留一个购置后便从未住过的旧王府,是商贾故居。那屋檐上盘桓不去的,只有雀鸟虫豸一类靠天的小生灵,升龙之地破落至此,总应当有人,好好修葺。
他在沿街店铺门口停驻,掀起轿帘看了许久,好像这两代帝王的过往,都与他纠缠在了此地。心底揣满的是莫名鼓胀的情绪,他就差一句,想告诉阿戚,要买的宅院究竟是何地。
李少俅……李少俅还会想爬上这样的屋瓦,赶在父亲会晤结束前,守着拦阻师傅的最佳时机吗?心头忽而宽阔,陆琰又吩咐了起轿,向翰林院去。
常人总说事不过三,可这回他不是去探那端着忠烈架子的江翰林。陆大学士耐心浅了,比不上求贤若渴的帝王——明年陛下要开一新科,招前回各地榜外举人入京再试,广选人才,为国所用,他是来与掌院商议相关事宜的。
先是秦樾再有太保,外朝人去得多,是轮到吏书也哭难为无米炊了。李恭最后这一科进士取得少,才过半年,错过秋闱时机,不如直接请回了举人们再选,说不定还能挑出更合意的。新科进士还没养熟就送出去了,掌院学士也是满面郁郁,想多些才俊好好培养,便与吏部通了心思,奏册上了几本,凤阁排在前面,都递了君王考量。真是好不容易的一拍即合,陆琰在翰林院中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谈得暂时妥帖要出门,只见门口立了个年轻人,远远望着他,等他经过时长揖不起身,似乎是只为守候他一人。
江冲。江翰林看来今日心情不错,走出了书库,还等他前来叙一叙乡情。年轻人手中抱了几册书,新旧不一,看他近了,就双手将书捧在眼前,垂下眼睛说道:“陆大人先前想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