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看到她了,我走到阳台上,看向她在玻璃门后的身影,她也在悄悄注视着我,后来走开了。我想到她昨天请假去扫墓了吗?当时合肥还没后来这么多将近八百万的常住人口,很少有外来打工的,市内商场和酒店上班的女孩几乎都是本地的。
晚上回来关窗,又看到她在玻璃门后落寞、美丽的身影。虽然又累又乏,但在屋里实在是待不住,我又下楼出去,打伞游荡在街头,连一个逃避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一夜熬过后明天又会怎样?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吗?我没那么脸皮厚,没想过要向她自我介绍,但就是很想和她说说话,要么我运气好,要么也就死心了,不必再这样自作多情和百般折磨了。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出来,在大院内找到一个小学女同学家,很庆幸今晚总算是有地方待了。进到屋里,看到她床头还挂着那把红棉吉他,她想锯掉床腿打地铺的愿望还是没实现。
“我随便喊喊的,没想到你在这。”
“这几天他们搞接待,天天忙到好晚,我干脆回来住了。”
“你们的婚床锯了没有?”
“没有,他看到天花板太高有恐惧。”
“他小时候摔过的,我知道。你们现在是走正路了。这吉他还没扔啊?”
“得了啊,”她一激灵身子,笑着看我说,“这怎么能扔,开玩笑。”她转身坐到床上做出保护的样子,一边笑望着我,眼光责备地对我那样一闪,说:“这是我的一个寄托。”
儿时的记忆和友情都从心底唤醒了,我们都理解地相视而笑了。
“我记得你那时候练得好刻苦,天天和陈蕾她们到我这来弹,还被我爸赶走过。”她一笑捂脸,做出害羞的样子。“你那本书还在吧?”看到我点头,她笑着说,“我的书也留着在,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翻,觉得蛮有意思的。我哥的那本教材你看过吧?我现在才理解,最简单的才是最难的。”
“可惜太迟了。”
“是……太迟了。”她伤感地点头。
“现在国外好多乐队都是同班同学组成的,真不错。”
“你的吉他还在吗?”
“早没了。那时候红棉吉他好难买,还是四江三姐找人帮我们买的。”
“嗯,我也扔过几个了,就这个还留着。到我这来的朋友都是玩这个的,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弹一首曲子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用琴声来表达。”
“唉,我真羡慕你。我这段时间寂寞得要发疯,天天出来找人。前阵子还遇到牛蛋了,讲和女朋友分手了,搞得怪伤心的。”
“啊,那女的这么坏?敢欺负我们班牛蛋啊。他人其实才好呢,小牛不就长得窝挫一点吗。”
“昨天还在晚报上看到你哥了,他们报社开什么大会,他坐在领导边上埋头记笔记。唉,我真怀念你哥的房间,那时他没结婚还住在这边,晚上到报社加班去了,我们就钻到他房间里,坐在小沙发和地毯上聊天、弹曲子、喝咖啡,真舒服,里面又是书房又是画室的。你哥现在还画画吗?”
“他还在画,”女同学高兴地笑说,“不过画得少了。他也痛苦过,也迷惘过。他画的画都是形似,没有神。看到人家的画只是简单的几个线条,那样的随心所欲,都是他寻找十几年都没找到的东西,那时候他就很痛苦。这些我哥当然不会跟我说,但我能感觉到。那时候我们还刚上初中,他每天晚上都到大桥上去,那时桐城路大桥刚刚修好,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大桥上徘徊,低着头在那里吸烟思考,我跟在后面看到过的。那时候每天晚上吃过饭都能看到你,我家楼后面围墙你翻过吧?你跟那时完全不同了。后来上高中,一个星期还能见一次。再以后你在那边上学,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偶尔在路上遇到,都是匆匆讲几句话就走了。我整整三年多没见到你了,还是那一次见到你,你跟我讲你要到深圳去了。”
“你也是那时和晋直开始谈的,现在都结过婚了。陈广也从广州回来了吧?”
“他也是去年回来的,他还经常到我们那去,他每次出差和回来都要到我们那说一声。哪像你,一晃几年见不到人影,到你家去也找不到你。”
“他现在怎么样?有一次我看到他在外面跟人家谈生意,开一辆奥迪穿一条背带裤,手里拿块大砖头,搞得跟老板一样。”
“他就是没钱,你别光看他的外表,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有个女的很爱他,他也很爱那个女的,但是他没有钱。那女的一直在等他,他对那女的说了,我现在没钱,我一无所有。”
“后来呢?”
“早就吹了。”
在女同学家里暂时得到缓解的孤独,回来后又变本加厉地折磨着我。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又一个明天。每个明天对我都充满了痛苦,感到所谓的未来和希望毫无意义,青春似乎已经没了。
第4章
八日晚上从家里出来,到大院外买了包烟,又回院内找另一个小学同学。我在楼下喊牛蛋,一会他从四楼窗口探出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