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看见她了,她美丽的身影从商店前路上过来了,她掠过暗处的身影又被路边小店灯光映照出了,那精致的发髻和纤细的脖颈使她看上去过于瘦削了。她抬起脸发现了我,目光在黑暗中震动了一下,随即让我见识到了她的冷淡、平静、高傲、和在我心中与她形象完全不符的一面。事后我甚至想起当时感到她很难看。我们在灯光中走近了,她凝视我的神情显得很冷淡,眼中没有丝毫感情。我感到了不妙,她有一双大眼睛,颧骨很高,深奥眼眶衬着瘦削的脸,眼睛无神,充满了冷漠。她的脸被浑身的美丽衬得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我心里几乎是失望的,因为我已经感到可能认错人了。但我根本没留退路,还是硬着头皮迎向她了。
她没理我,往前面走去了。
我没有再看她,知道找错人了,立即转过身往路口商店那边去了。我还是冷静的,头脑还很清醒,觉得自己很惨,整个地错完了,没有找到真正要找的人。也许她根本就不存在,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街道上空树荫黑暗离离,汽车灯光不时浮现闪过。商店边梧树宽大叶片随着枝条起伏摇晃,在白灯光中鲜绿极了。
对面宾馆大厦一片昏沉的调子,裙楼上面红色霓虹字牌灯光如雾。当看到那边酒店还有灯光时,仿佛刹那间又怀抱住了一线希望。
路口茶座没什么人,我找张藤椅坐下,什么也没要,就默默地看着对面酒店等着。我知道那女人绝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我希望真的她能出现,我会迎上去对她说:“我遭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危机,差点被一个认错的女人毁了。”
我点了支烟心情复杂地抽着,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看向酒店,看到门头下面竟有那么多灯排列整齐,以前在上面视线被遮挡了,还从未发现过。这些灯曾照映过她美丽的姿影。我紧盯住酒店还映着灯光“我一直在找你,想和你说说话。”
“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她冷冰冰地往前走。
“你不认识我吗?”
她根本的玻璃门,只要灯还没熄门没有关,我的希望就一息尚存。一看到有人影在店内闪动,我即将冷却的心就被激活了,仅存的希望好像就在那了。在一次次失望后又燃起一次次新的希望,如果能看见她推门而出的身影,那将会是我此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但等了很久,终于玻璃门被值班老头从里面锁上了,我最后的虚妄彻底破灭了。我还是坐在那儿,不知道怎么收场。
夜色恬静,风儿微凉,路口梧树叶子一片碧绿,在灯光中被微风吹动,几串果球垂在枝头轻摇。我第一次感到了这茶座的舒适美妙。两个女孩远远地从宾馆大厅那边过来,到我跟前时都笑着扭开了脸,我没理会她们。过了一会,在一对恋人从后面走近时,我起身走了。
回来后痛苦已缓和了一些,对细节的反复回想,又觉得刚才就是她,我又开始原谅她了。毕竟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在路上我还想过,或许她受过伤害,或许只是欲擒故纵。但当我走近她时,她冷淡的言行在一瞬间深深刺伤了我。最初我只感到一点轻微的痛苦,之后在路口茶座等到酒店关门,我又走向东边路口,独对着商店边那片空荡景象,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了真正的她没有出现,我积压的痛楚无处倾泄,无法得到她的安抚。
深夜依旧感到痛苦的同时已经如释重负,我知道搞错对象了,这女的至少二十六、七,绝不可能是她。她就是那个春夜曾让我痛苦万分发现不是她的女人。
通阳台房间赭红色地板上倒映着乌蒙蒙的夜色,显得如水一样灰亮。我拉亮电灯,面对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在中央地上坐下。回想刚才的一幕仍令我心碎。我眯着被烟雾熏着的眼,在草稿本上写诗,诗写得一气呵成。
中午掀起窗帘,又看到了她的身影,她背朝我不安地躲到廊柱后面。我走上阳台,看到她又站到玻璃门后,样子很平静,像从对面玻璃镜里观察我。
我想起昨晚的一幕就感到好笑、感到悲哀。整个下午,都在这哭笑不得的回想和忧虑中度过了。
晚上站在门沿,越过被雨水浇透的阳台和护栏铁管,望向酒店玻璃门。酒店门头和这边护栏铁管如平行的铁轨,护栏上面映着霓虹灯光。她在玻璃门后出现了,拉开门关上后,又在门后站好。这时她扬脸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又略略低下头,像从门上贴的一张彩纸下面看我。门再一次被推开,一群客人走下台阶,她还扶门站在那儿,向我这边注视,过了一会才关上。我看到她的目光在门后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