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她确实不在酒店了,已经调到了别处。我在10点过后看到她的,当时已经在阳台站了一会,目光被东南夜空暗雾中一轮又大又红的圆月吸引,开始还以为那是飞碟呢。
我站在阳台上,视线忽略了酒店玻璃门,投向宾馆外面树荫掩映处,在高清晰度的阳光下,那儿绿叶繁茂,青枝微动,下面经过的车辆和行人若隐若现。一辆单位的大巴车开到那边路沿下,挡住了那晚她等过我的地方,白色车顶上滤满了梧叶枝影。
随着最后几个姑娘出来,跟在后面的老头锁上了门,酒店门后随即陷入一片漆黑。我想着她刚才进酒店干什么?显然不是找人,也不是取东西。而她当时样子根本没注意到楼上有人在看,这更让我悬想不已。我只能往最好的地方去想,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想说的话吗?
“三颗,”我妈说,“我当天就知道了,公安局的小李到厅里来给他妈妈送伞,我还说这不能乱说,传出去人家
她这是在告诉我已经离开酒店了吗?还是根本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感到了一种轻松和解脱,被凉爽的夜风吹着,又专心地看了一会那轮微缺的圆月。当宾馆对面一家酒店前树荫下出现一个白色身影时,心又重新跳跃起来,我仰起身去看,但看不真切,后来看清一个成熟女人离开树荫,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裤,这才感到自己的可笑。我又去看宾馆上面那些亮着灯光的窗口,开始想她刚才出现的前因后果,我坚信希望还没有破灭,但又自相矛盾地感到,其实她已经离我很远了,比春天那个悲伤的雨夜还要遥远。
我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宾馆上面客房窗口和下面大厅隐约进出的人影,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她,甚至觉得她就在某个窗口后面注视我呢。后来一个披发白裙女子和一个男的进了宾馆,让我起初还觉得很像她,但她披的长发是波浪状的,这女子和那女人的长发都是平直的,就像一把刷子一样,我不禁舒了口长气。
到家吹着风扇,外面阳光暴晒,热浪滚滚,我找不到去阳台的借口。我脱掉汗涔涔的短衫,感到莫名地焦虑。
酒店不断有姑娘出来,我没看到那女人。后来目光落在宾馆大厅外面通向酒店的风雨廊上,透过树荫的空隙,看到一个姑娘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右肩挎只黑包,披着长发穿条白色连衣裙,被宾馆透穿玻璃的灯光映照着,生动地跃入我的眼帘。她沿着风雨廊向这边过来,推开玻璃门进了酒店。我双手紧紧抓住护栏铁管,挺起了身子,知道她很快就会出来,这次我绝不能看错了。我区别着她和那女人的不同之处,在她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朝气,而那女人风韵撩人。一会她又推开玻璃门出来了,那披到腰部的波浪形长发、美丽的身影和精致的妆容,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就是她。她像来时一样沿着风雨廊边玻璃墙走回去,直到在东头一片黑暗树荫处消失了。
主体框架白色砖式外墙,一层层银色玻璃窗口镶嵌其中,下面外凸的玻璃大厅像一个巨型鱼缸,挡住了前边的酒店,月台上玻璃墙边的风雨廊通向那边。隔着洒满树影和盛夏多角度阳光的马路,我看到在大厅玻璃墙后面,一个坐在大班台后的姑娘正望着我,她脑后挽着看不真切的发髻,穿件蓝白短袖剑条衫,非常漂亮。那幽娴的面容和淡淡的微笑让我感到很熟悉。我边走边看她,她娴静的身影端坐在那儿,目光正紧随着我,脸上的笑容被大厅阴暗的玻璃阻隔着,显得伤逝而又深情。我的视线被大厅铝合金圆柱和外面粗壮的梧树干挡住了,再回头透过另一块玻璃墙看她,她一直在注视着我。水泥方砖上阳光映着斑驳的树影在轻轻摇晃。
午后从图书馆回来,对面宾馆玻璃大厅一片阴暗,但靠近玻璃墙处人影清晰,大班台后已没昨天那个姑娘了。
我想到晚上回来从宾馆那边过,看看她会不会在大厅里。但又想到她更可能在裙楼餐厅或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时路上开来了一辆警车,交警探出头用喇叭喊:“大客车大客车,大客车司机到哪去了?哎,科技公司,科技公司,驾驶员赶快出来,再不出来车子给你拖走了。”
中午回家吃饭,看到姑妈带着表妹和表弟从外地来了,还有一个年轻人是表妹的男朋友。吃饭时姑妈问我怎么样了,我赶紧转移话题,说乐普生商场前几天被人放了两颗炸弹,我还是昨晚听四江说的。
晚上到四江家看《足球之夜》,一边吸烟闲聊,一直到窗外万籁俱寂。他这回又闹了肚子,早早就趴在床上睡了。我喊醒他走时,已经快12点了。我受不了在这里想她的感觉。一路走回来,经过依旧灯红酒绿的繁华路段,到处是滚滚车流和俗不可耐的男女。从宾馆那边经过时,看到大厦东侧有一个入口,门里面有向上的楼梯。昨晚她一定是这样暗示的,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把我的视线牵引到这里,我感到她真的回来了。
那个司机没有出现。这时一转眼看到那女人了,她已经登上台阶,穿条绿色碎花连衣裙,束着马尾辫,未及推门,整个身子就倚了过去,像条美人鱼一样贴在阴暗的玻璃门上,轻溜溜地游了进去,她右手遮着胯部曲线在我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