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又走上阳台,看到两个女孩从宾馆出来,沿着树荫走到对面工地篱笆遮着的路上,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衣裤,她们在西边一家小店前停住了脚步。我从招待所出去,看到那黑色衣裤女孩正在打电话,另一个倚着柜台瞧着我这边微笑,两个都不是她。我在夜风里绕了很远回来。
小店已经打烊,那两个女孩早已不知去向。路口茶座几个女孩在吃羊rou串,一个坐在那架着腿望着这边。我一直望着宾馆大厅,看到一群男的从宾馆出来过马路,这时在茶座边树荫最暗处一个白裤影子隐约可见,一个男的站在路沿下和那白裤影子说话,又回头和那几个过来的男的打招呼。当那男的往前一步,拉开停在路边一辆汽车黑色车门时,那白裤影子下了路沿,她躲避的样子带给我灭顶之灾,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波浪型长发,和挎在右肩的白包,她走出树荫向这边一瞥,跟那男的上了车。那男的穿着藏青色西装,车灯调头往东驶去了。那几个挥手男的又走回宾馆了。茶座上几个女孩甩甩头发,她们穿过马路,走进了宾馆大厅。我久久不能平静,在阳台站了很久,她在我心中已彻底完了。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阳台,把门紧紧关上。坐到卧室书桌前,痛苦地思前想后,很快心如止水。在电脑屏幕上,看到消瘦的脸上忧伤的笑容。过会到厨房吸烟,又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有多少夜晚就坐在这儿,感到不幸而又动情。
中午阳光很好,我躺在被窝里,已经能平静地适应这新的一天了。我告诉自己别去想了,别不甘心了,一切都已过去了,像对那女人一样忘了她。午后窗外忽明忽暗,对面工地大楼已挡住了远处的风景,我坐在电脑前紧张地工作。
晚上回来,酒店玻璃门后已空无人影。我走到外屋,站在门沿,工地大楼灰色楼体在灯光中透着诡异和不详,阳台被对面灯光照着,一片惨淡。我望着夜色笼罩的街道,想到十年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
宾馆那边灯光很亮,有人从树荫下走过,看得真真切切。下面汽车灯光划破黑暗的路面,一大团雾影升到空中,梧树呈现出衰黄凋零的树冠。我走到护栏边,望着昨晚那片树荫和对面宾馆大厅,路口茶座烧烤摊前有几个女子身影,一个穿黑衣红裤的站在树荫下,她面朝这边,肩上挎只黑包。我已懒得去辨认了。这时看到那女人在玻璃门后一闪,一会她挽着一个女孩从店门前篱笆下面出来,她穿件黄衣和牛仔裤,披肩长发美极了。她们从宾馆那边穿过马路,往东边路口走去了。
那几个女子还在说话,一个靠近树边的女子背朝这边梳着长发,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裤。那黑衣红裤女子从树荫下走出来,倨傲地走到路口边,我看清了根本不是她。我望着那正在梳发的黑衣女子,边上几个女伴都站在灯影中望着我,。
回屋拉亮灯,坐在厨房吸支烟,我不知道那黑衣女子是不是她,但已下定决心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我不想再添伤痕。昨晚的一幕横亘在我们中间,已不期望她什么了。我想着要珍惜过去,别再折磨自己了。
我躺到床上看王蒙的短篇《济南》,那种跨越岁月长河的恋情让人深深地感动。时间过得很快,日历又翻到了新的一天,我好像在渐渐忘记她。外面街道上汽车卷着呜呜的风声呼啸飞驰,到处回荡着树枝摇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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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我还是未能真正解脱。另一种可能又占据了上风,回想前尘往事,昨晚的情景越来越清晰地召唤着我,告诉我她的心声,可能是我误解了情深谊重的她。想到她对我的脉脉凝视和一次又一次等待,内心的痛苦、烦忧和迷惘已非爱恨情仇所能了断,我怎么忍心伤害她,让她难过呢。
晚上我焦急地等待时间快过去,好避开那女人,到招待所门口等她。我已深深地为情所困,还是不甘心,怕误会了她,哪怕看到她被别人搂着从面前经过也得去。
外面风真冷,落叶和碎石子在地面发出滚动声,街道两头行人稀少。我等了很久没见动静。招待所后面铁门已经锁了,我从前面路口绕了回来。
阳台上风没底下大,我立在风中,不死心地等着。路口茶座那边匆匆过来一个黑衣女子,她抱着手臂走过来,右肩上黑包闪闪发光,她的长发披拂着,低着头走到楼下,我看到她举起一只手机在耳边,上面闪着绿荧荧的光。隐约听见她说:“喂。”声音不像她。这女子的左手插在裤兜里,甩着长发往前去,在招待所前面她脸扭动几次,但没有回过头来,她在前面树荫下消失了。
我望向那边宾馆大厅灯光,苦苦思索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呢?回到卧室,拉亮电灯,外面没关紧的房门悄悄自开了,荡进来的风里夜寒逼人。
夜里从梦中惊醒,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我猛然一怔,回想往事,当初她安详地端立在玻璃门后,在酒店璀璨的灯光中,面对那些进进出出的客人,守着一份淡泊宁静洁身自爱。她身上一种充满理想的光辉深深感动了我,我从她那里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多少次我幻想能像白马王子一样出现,带她离去。如今这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