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历经着最艰难挣扎的时刻,郁植初面无表情地,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这样做对你自己是轻率的,是不负责任的,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你,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来了我也不会见你,一直以来,我都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可供取暖的利用工具。我与你,无一不异。”
终于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郁植初不知道自己是否把内心那份难言的艰涩隐藏的足够好,心里既焦灼又刺痛,两种感觉几乎不相上下,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所驱使,带着一种叫人心碎的折磨,她疯狂地用冷言冷语给他造成一种不可逆转地困境,从而迫使他不得不遵循顺理成章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从她开口讲,蒲焰腾就没再说过话。两人距离很近,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伸出仿佛有某样东西正在翻滚涌动,气氛陷入冰冻般的沉默中去。
看着她,表面上好像是在沉思,但其实内心里翻江倒海,他竭尽所能地想要让自己保持应有的教养,可是她说话的腔调令他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无比抓狂。
其实就连蒲焰腾自己都不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之前那种奇怪的痛感再一次从身体里涌出来,从四面八方开始挤压,他下意识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有些狼狈的战栗着,眼睛凶狠的盯着她,像一只刚失去一切只能独自面对一切的幼狼。
原来痛才是最好的解酒药。
这是一场近乎屈辱的谈话,伤害了他的自尊,永不会让他好过。战场上想不留隐患,很简单,杀光就行,可爱情里面不想留心病,却很难,忘不了。他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好像藏了很多的灰尘,再没有说任何话。
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她多老成啊!在感情世界里穿梭自如游刃有余,而他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闯入这个环境中磕磕绊绊,被她嘲,被她笑,一腔傻意被她阻挡在铁石心肠外,用尽所有恶毒,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炙烤的面目全非。
长期习惯使然,他冷静的站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向门外,直至离开前也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喜欢,迅速的发现,然而被更迅速的打破。
雨点砸在窗沿上,声音格外清晰,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又一道闪电过后,雨帘开了闸似的轰然落下,热腾腾的空气骤然凉了下来,一阵四处乱窜的风把窗户摇晃的噼啪作响,仿佛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帆。
郁植初脱力般地靠床尾滑坐下来,整个人仿佛要陷进地板里去,重重的喘了口气。她注视着窗户外微黑的窗棂,被狂脱的雨点敲打,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吐出一声轻微的,像将要熄灭的灯火那样无力地叹息。
她晃了晃头,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无能为力的情绪之中,开始细数天花板上的裂缝到底有多少,数了好几次她都被“蒲焰腾”三个字撞进脑子里而搅浑了。
认命的坐了一会儿,开始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好几次,偶尔看一看地板,再不就看看窗外,视线始终不敢把焦点落在那凌乱的床上。她吐出一口气,将抹布狠狠的甩在地板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床单换上,又把换下来的扔去卫生间泡在桶里。
拧开水龙头,她在洗手台前弯下腰,伸出双手合起掌心接水洗脸,擦干了脸上的水珠之后,抬起头在径自里照着自己的样子。伸出双手,手指开始在脸上滑动,往上压了压颧骨,手指在两眼周围挤出了一个小小的皱纹。真的开始变老了啊,她忍不住轻轻想。
便又隐隐伤感起来,因为她始终没能成为自己年轻时所憧憬向往的样子。
因为青春时期的爱情首战失利,而导致她从此对一切形式的好感都具备了免疫力,在岁月的嘲弄下,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对既定的事情低头并告谢。
许清渠。
郁植初咬着牙,聚集已久的shi意凝结成透明的ye体,从紧闭的眼角边滑下来。
她的人生在刚刚迈入成熟之时就失去了他,从此不得不摒弃掉所有形形色色的海市蜃楼。她不怨许清渠,她只怨生活太无力,可他是她那些年青春中的主角。
是不是主角不能完全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以外,她的确没接受过任何人走进她心里,那少年曾是她岁月里唯一的支点,像是大树的年轮,早已融入自身,无法消除。
他死去时,她连眼泪都没有流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感到模糊的钝痛,她发誓不会浪费自己的余生,更不会让自己慢火煮炖的回忆中翻滚煎熬,因为许清渠希望她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
她没有做到。而直到现在,他已经死了四年了。
一生失去爱人的能力,这样过或者那样过,有什么分别?
洗过澡后,郁植初躺在床上,总觉得身下还残留着蒲焰腾的气息。她拿出了手机,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心不在焉的翻着通讯录,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去打搅余幸。
手机从她的手心慢慢滑落,滚到了地板上,她的脑袋向旁边一侧,落到了枕头上,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