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地掩面跪地,伙计重重砸在他身上甚至都无暇推开。
连忙上去将伙计拽起,空看向地上还在翻滚的贼人。那人双肩布料被自己刺破,流了不少血,可露出的皮肤上竟布满暗紫纹路,像诡异的雷电,又像某种奇异的图腾,盯着看时,竟有种思绪放空的恍惚感。
不敢多看,空伸手想要去摘他的面罩,却被散兵拽住,散兵并未看他,而是对地上的人说:“你是私自来的吧?毕竟你们宫主……”
他止住话头,神色莫名地看了空一眼。
“——算了,总之是个活口,留给空少侠自己处置吧。”
说罢,他擦擦唇角的血迹,坐在满目疮痍的床上闭目养神。
“抱歉,惊扰你了,”空用剑抵着贼人脖子,先向惊魂未定的伙计致歉,“你先去告诉掌柜,就说赔偿的钱我们之后再给。”
散兵闻言撩起眼皮看向空后脑勺,也没多说什么,复又闭上双眸。
伙计吓得牙都在打颤,张不开口,只得重重点两下头就“噔噔”飞快跑走了。
就在空将注意力再次转向地上不再挣扎的人时,他竟呵呵笑起来,低声呢喃着什么。
空俯身去听,只听见几个沉闷嘶哑的字:“……圣……殿下,命运……眷顾我等……”
随后,他的皮肤从紫黑纹路开始溶解,露出狰狞的肌肉,不到三个呼吸,就连骨头都融化成一滩黑色的污泥。
空目瞪口呆,转头问散兵:“你把他毒死了?”
却见散兵头抵在床柱上,汗湿的刘海遮住眉眼,竟是不省人事了。
阳光澄澈,落在散兵脸颊,他眼前一片橙红,皱下眉头后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空高竖金发的背影,随后浓重的汤药味道萦绕鼻腔。
散兵迷糊地想,似乎日光格外眷顾他那一头金发,从卷曲的弧度中透出薄薄光晕,犹如另一轮太阳。
恍惚间,他还以为此时依然躺在不卜庐的床上,继续过着安宁日子,直到看清屋内摆设才依稀想起这是沐阳县宿平客栈。
周围家具完好,显然是换了一间房,散兵想要问时辰,张嘴喉咙却干哑瘙痒,牵出一串咳嗽。
听到动静的空转身:“醒了?现在已过巳时,你睡半天了。”
说罢给他塞了一颗药丸,又扶着他喂下半碗漆黑的汤药。
汤药流过喉咙,散兵清清嗓子问道:“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没?”
“你都将他毒死,能问出什么?”
说起这个空不禁心生怨怼,他不是不知道邪教行事狠毒,但没想到昨日散兵既利用无辜之人做挡箭牌,又让贼人如此痛苦死去,如今却还问他得到什么信息,这不是故意膈应他吗?
“我?我毒死他干嘛?”散兵皱眉。
“你昨日没下毒?那他怎么化成一滩黑泥?”
“黑泥?我昨天只是给他种了食髓蛭,十四天才会致人死亡,死时全身骨头被啃食殆尽,尸体不会化成泥,”散兵指向一旁的行李,“——就是你昨天拿着看那个。”
空将信将疑:“那有没有能瞬息间化人尸体的蛊毒?”
散兵想了想:“化骨散吗?倒是有很多种,但那东西化尸后会流一地臭水,我不喜欢,从来不带在身上。”
空忆起昨日清理房间时,那滩黑泥虽气味难闻,但十分粘稠,用小刀才能在地板上刮干净。
“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散兵挣扎着就要起身。
“算了,是我冤枉于你,抱歉,”空制止他动作,“房间已经被清理,恐怕黑泥是渊宫功体所致,你还是好生躺着吧。”
散兵慢慢笑起来:“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如此关心我,空少侠真是天真。”
空闻言冷下脸:“我冤枉你下毒是我不对,我应道歉;但你昨日可是把伙计牵连进来,害他险些丧命,你作何解释?”
散兵看向空垂落的长发,伸出根手指卷着玩:“呵呵,我说错了,空少侠不仅天真,还十分可爱。”
空双眸冷凝:“重点是后半句,你不应牵扯无辜路人,你——嘶!”
话语被打断,散兵拽紧手指间的金发,迫使空低头接近他:“那我也道歉,但是,下次还敢。”
低声耳语伴着苦涩的药汁味道,拂过脸上绒毛,那张精致细白的脸庞直直撞入眼帘,空垂落的长发像只笼子,困住二人交织的呼吸。
一时间脸色爆红,空尴尬地抬头退后,一缕头发却被牢牢扯住,待他刚要让其松手时,罪魁祸首却已呼吸放缓,闭眼入睡了。
散兵毕竟身上有伤,保持清醒已耗费诸多力气,因此入睡极快,不过若他知晓没见到空少侠面上的绯红,恐怕强撑着也不会睡着。
——当然,这对空确是好事。
四日后,大璃西南,庆乌山。
烟岚锁山,瘴气弥漫,深草高叶不见日,碧水黑潭通幽冥。
空此时正猫在一株满是青苔的老树上,借泉水叮咚声遮掩自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