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写来的最新一封信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侠士没有过节的概念,被人写信问了才记起来他现在也算是有家的人,着急忙慌地回信说除夕前到家,人和信件一起从烂柯山往广陵邑赶。
到底他的马驹没辜负他勤勤恳恳喂养的皇竹草,比除夕提前了十来天到的广陵邑。侠士叩门的时候是深夜,好在没下雨,但他日夜兼程,形容仍然狼狈,阮闲舟眯缝着眼给他开门时,还以为他是被追杀回广陵邑的。
“闲舟!”侠士跟阮闲舟他们相处的时间有限,但久未归家的兴奋让他将羞赧抛之脑后,他展开双臂将阮闲舟抱住,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回来了!”
阮闲舟一向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可此时在侠士看不见的地方,他只是微翘嘴角,抬手轻轻回拍了一下:“嗯,欢迎回家。”
侠士的房间自他传讯说要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日日打扫着,被褥有日头就晾在外面晒。侠士本来困倦得不行,闻到被子上的香气时又觉得这样脏兮兮地躺进被窝实在是对管家们心意的辜负,挣扎着去厨房自己烧了热水洗澡。
他不愿打扰阮闲舟,自己蹑手蹑脚地搬送热水,好容易全身都浸在暖烘烘的水里,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他心里知道不能睡,奈何环境安逸又舒服,最终迷迷糊糊地躺浴桶里阖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换了干净整洁的新里衣,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裹着他暖暖睡了一夜,没有人来叫他,想来是都顾虑他连夜赶路需要休息。
侠士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蜷起身子准备再眯会儿,忽然想起他昨晚明明在浴桶里睡过去了,怎么这会儿又在被窝里?他摸了摸自己贴身的柔软衣物,顿时睡意全无,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脸忽白忽红,从衣桁上取了中衣外裳一一穿好,做贼似的打开房门往走道里窥。
底楼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蒸饺、包子的香气,他趴在楼梯边上往下瞧,茸茸、年小鹿还有年小熊正坐在桌边吃早饭,小鹿气鼓鼓地说年小熊抢走了她最喜欢吃的馅儿,被茸茸小大人一样摸着脑袋哄,让她声音轻点,主人还在楼上睡觉。
年小熊听到这话也不跟小鹿争辨是她自己分不清馅儿抢错了包子,叼着热腾腾的豆包就往楼上看,侠士一个转身就隐回二楼,年小熊好奇的声音响起:“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啊。”年小鹿理所应当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可不像某些人,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闲舟哥哥跟我说的。”年小鹿扳回一城般志得意满道。年小熊嘁了一声,囫囵吞下最后一个豆包:“肯定是茸茸告诉你的。”
年小鹿本来气得叉腰,正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忽而眼睛一转,假装叹气:“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我就不反驳了。”
完蛋。缩在楼上偷听对话的侠士捂住了脸,怎么感觉小萝卜们都跟温辞秋还有阮闲舟学坏了,说话也走阴阳怪气的路线——
“主人?”语调微扬的男声从背后响起,侠士猛地回头,看到阮闲舟披散着头发刚从房间出来诧异地看他。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常穿的那身青白,更像是药宗制式的常服,雪白之上点缀成线的深绿,如长白山上的一条林带。
他面颊又烧起热度,想起昨晚自己在浴桶中睡着,咳嗽了一声磕磕巴巴地说:“闲舟……早啊。”
阮闲舟点了点头,取出发带开始给自己扎头发:“主人的衣服昨日才送去浆洗,现下还没干呢,我便取了我的给您换上,您穿着还合身吧?”
侠士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挺、挺好的。”要命,身上的里衣竟然是阮闲舟的,他就又说闻起来怎么有股草木清芳,他还以为是管家们折腾出什么新熏香了。
“恕我多嘴,您实在不该自己一个人沐浴,像昨夜那样睡在浴桶里,等水凉了定要感染风寒,眼下年关将至,您总不想病殃殃地过年吧?”
侠士顿时有些无措起来,他慌乱地点了点头,一面因阮闲舟肯直言劝告自己而心中动然,一面又觉得羞耻,他无父无母地长大,哪里被这样亲近地训过,教训他的人还是他的管家,叫他真觉得自己跟小孩没什么区别了。
阮闲舟一抬眼,就看见侠士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好像总是这样,在他们几个管家面前没有主人的架子,反而很依赖他们,阮归云要在后院开辟花圃他想也不想便答应,温辞秋说要把堆湖的假山换成巫山置石他也一个劲地点头,大概只有在小孩子面前才有点靠谱样,不……倒不如说像个孩子王。
这样的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吗?
阮闲舟在心中叹了口气,啧啧,中原武林危矣。
“您既醒了,不如现在去用饭吧,归云应当还在厨房里。”
“好。”侠士说着就站起身来,他蹲得久了,眼前一黑差点歪倒,阮闲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伸手在他额角轻轻揉按着。
“慢些。”阮闲舟低低地在他耳边说道,语调无奈,侠士更尴尬了,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可他的管家动作又这么轻柔